“是。”汪周面不改色,“小人今日领了月钱,就去给他拿些好药。”
秦廉稍稍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开门。
汪周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目光中升起一股得意,摩挲着手指,就等着拿到那十六两银子了。
却听身后一声轻叹——
“可算寻到官人了。”
那声音里喊娇带媚,听上去便像来自风月场合的女人。
汪周看到女人的脸,脸色就变了。
恨不得将自己的脸埋进土里,不叫她看到自己是谁,扭头就往前走。
却迟了一步,被那女子涂着艳紫豆蔻的手指攀住了肩头,一扳,迫使他的脑袋转过来,泼辣道:“两个月前你在我的长乐庄赌输了二十两银子,欠我十两,说好了二月初三还上,却一个月没见人影,汪周,我是见你每月初三都手头阔绰,才答应让你佘一个月,钱呢?”
汪周完全没料到今日会出这样的意外。
他两个月前在云七娘的赌庄上欠了钱,本来是打算上个月还上的。
可上个月,他那十六两银子被偷回去了!
汪周一脸焦色,“七娘,你听我解释。”
“不必解释,今日又到三号了,官人这里又有钱了吧,还我便是。”
前方秦廉的脚步乍然一顿。
汪周这下身子更冷了。
汪周方才看到云七娘,他只是惊惧于债主上门,可现在才想明白,云七娘在府仓这里、在秦廉面前堵他,恐怕不止是为了讨债!
他私纳容渟银子的事,若是被秦廉知道了,是要被打入大狱里去的。
这一年间,近两百两,他不清楚大昭的律令,却也隐约清楚,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汪周雷劈一样怔住,哆哆嗦嗦的,朝着云七娘挤眉弄目,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却听得云七娘冷笑一声,“官人怎么还不还钱?初三了呀,您那小主子的月钱,不是都进了你的口袋吗?”
若说汪周方才还期待着秦廉听不出云七娘话里的弦外之音,这下,却是连最后的遮羞布都被扯下了。
完了,他一下垮坐在了地上。
……
汪周本想逃跑,被秦廉身边的官兵追上,摁在了地上,捉拿了起来。
秦廉因知容渟真正身份,偷纳皇子月钱,兹事体大,命人写了书信,分别寄给了昭武帝与刑部,同时将汪周押解回京,自己亲自将十六两银子给容渟送了过去。
秦廉第一次见到容渟。
原以为容渟的外貌不过凡凡,与他出身一样不显,却不料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却是一身在轮椅上都压不住的好气度。
深邃的眸子将情绪藏得极好,连听到了这种成天欺负他的人落得应有的下场,眸里却还是冷冰冰的,风平浪静,一点少年人喜怒外露于面的冒失模样都没有,却像是不凡之辈。
越发叫人可惜他那两条腿……
容渟在听完秦廉所述之后,淡声问:“秦大人可知,云七娘为何当面去找汪周要债?”
秦廉却一发愣,“下官以为,只是巧合。”
容渟勾唇淡笑。
那云七娘既是要讨债,怎会在汪周将要拿到钱之前出现。
明明该在汪周拿到钱后讨账才对。
若说她只是为了讨债,可她却在汪周被捉时,没有着急,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到秦廉这里求一个公道,而是默默离开。
这完全不像一个锱铢必较的赌场老板娘会做的事。
容渟垂下眼睑,长睫浓密,将他目光中的暗流涌动尽数遮住。
送客后,容渟操控着轮椅出了门。
……
酒楼内。
姜娆按着姜平去与云七娘谈好的,送给了云七娘一整套头面。
云七娘喜滋滋摸着怀里的精美的首饰,忍不住多看了姜娆几眼。
她一看就知道眼前的姑娘家底殷实,这一套昂贵的头面送给她时,眼睛眨都不眨,没有半分不舍,还真是令人艳羡的好命。
她有些好奇,“姜姑娘为何非要整治汪周那个恶痞?”
照理说这种大户人家的姑娘,与汪周没有交集不说,就算碰上,那汪周也是断然不敢得罪她的。
姜娆正拖着腮从窗外往下看呢,倚着窗栏说道:“谁叫他欺负我想护着的人。”
她气鼓鼓哼了一声,“我想护着的人,谁欺负都不准。”
她没有指明是谁,云七娘便也没有多问,不过心里大抵也猜到了。
云七娘笑说:“那汪周也是贪心,竟吞了他主子近二百两银钱,这么多钱,怕是要被关上一辈子了,监狱里有他好受的,更何况,我看他都被押解去金陵了,免不了重罚。”
云七娘忽八卦问:“那小少爷,莫不是什么大人物家的孩子?怎么汪周还会被押送至金陵去审问?”
姜娆想了一下,却摇了摇头。
就算少年家里的背景再雄厚,又有何用,他还不是沦落至此,连寻常人家的孩子都比不过。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道踏出酒楼。
外面风冷,姜娆冻得拢了下自己的披风,听身旁云七娘道:“七娘再多问一句。”
她含笑,指了指对面,示意姜娆看,“那位,是不是姜姑娘您中意的小郎君?”
一街相隔,姜娆抬眸,怔然间,与容渟视线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