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赚钱的孟殷拿到钱,起身回到原来的餐桌将午餐端过来,他用的是银色的勺子,吃饭一勺一勺地小口吃,张嘴露出粉粉的舌尖。 他不挑食,碗里的菜没有他挑出来扔掉的,只是他太沉默,仿佛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在食堂嘈杂的环境,乔奈完全听不到他用餐的声音,在她眼里这个男生一举一动好看得不像话,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遗憾的是她不能一直露骨地盯着别人看,她不自然地用自己认为最得体的样子吃完饭,她刚落筷,萧玉带她去食堂洗碗池那里洗刷,她走几步回头,孟殷人已经不见了。 见此,萧玉说:“别看了,陪你吃完饭他不会再陪你洗碗。” “不是。”乔奈想说她只是想大家都是同学,可以等等他一起。 萧玉认定她是个颜控,不愿意听她说解释的废话,“哎呀快洗吧,洗完回教室午休。” 乔奈便没有多说什么。 下午上历史和思想品德课,教历史的老师很年轻,像刚大学毕业的女学生,扎高马尾穿白T恤和牛仔裤,对班上的男同学偏爱一些,提问时好几次看向孟殷。 孟殷却无动于衷,看不出老师想和他互动的心思。历史老师每次只好点其他举手的同学。 上思想品德课同样如此,教品德课的老师虽不是女老师,也不年轻,但他和班上优等生对视时,只有孟殷不会给到回应。他仿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干扰。 真是个奇怪的人,乔奈在心中评价道。 放学她收拾书包,好几个坐后面的女生刷的一下跑到前面来,争先恐后的围着孟殷的桌位,齐齐地说:“孟殷,你还跟昨天一样和我们一起放学好不好?” 孟殷垂头收拾东西,不冷不热:“拒绝。” “不要啊,”那些女生沮丧的说着,大意是:“我们每人给你十块?” 乔奈看得目瞪口呆,还能这样的么?城里人这么有钱的吗? 她眼睁睁看着孟殷点头,女生们开心的互相击掌,拥簇着孟殷离开教室,周围一下子安静许多,见萧玉还在整理作业放书包里,乔奈嘀咕:“别人都给十块,我给一百……” 莫名觉得亏本。 萧玉没听清,“你说什么?” 乔奈摇头,“我说明天见。” 她摆手,小跑地下楼,校门口处放学人潮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棕榈树下,对比周围的初中生,对方的一米八有余的身高不可谓醒目。 沉浮了一天没有生根的心好似安定,乔奈雀跃不已,脚下生风地冲往那,差点扑进对方怀中,幸好及时刹住。 “梁叔叔,”她脸微热,主动牵过他的手。 梁贞笑了笑,身上穿的还是早上那套黑色西装,身姿挺拔,询问她今天上课是否习惯。 乔奈点头,她目前对新学校印象不坏,主动提到自己的同桌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课余时间带她熟悉过学校。 梁贞说这就好,眉间略显担心的郁色霎时散去。接到乔奈,他直接开车回住宅,父亲暂时未回,客厅没有人。 李阿姨见到他们,说道:“菜都在厨房热着。” 这几天梁贞和父母吃饭都是分开的,但他还是问了一句:“我妈不在吗?” 李阿姨回话:“在楼上画室。” 看样子是嘱咐过李阿姨不和他们一块吃了,梁贞没有说些其他话,表情未变,在坚持的事他有着异常的固执,绝不妥协。 深知这点的李阿姨自知无法劝和,只好顺其自然。但乔奈心里不是滋味,表面假装对这些毫不知情。 到了夜深人静,那种独在异乡的孤寂令她宛如沉在一汪深海里,挣扎无效,哭喊无用,白天有新同学,有跟不上但必须要努力学习的课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可夜晚静下来,陌生无依的感觉会令她整个人空空的,她尚且不知该怎么发泄。 乔奈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走到书桌边,拿出笔记本写下第一封抬头给奶奶的信,即便奶奶生前并不认字。 奇怪的是只要动了笔,她心情跟着好受了许多,在信里她给奶奶介绍人好心善的梁贞,介绍美丽的新校园,提到自己的新“家人”时,她笔一顿,最终还是写下: “他们并不喜欢我,我好像连累到梁叔叔的家庭。” 写完纸上便有点湿,她一抹眼,哽咽声刚卡在嗓子眼,猛然听到外面楼下滴滴滴的警报响,声音突兀,吓得她一声哽咽转成一道闷嗝。 她疑惑地打开窗探头看是什么情况,就听有人在大吼:“给我站住——你这个浑小子!” 声如洪钟,尾音带着老人特有的一丝嘶哑。 是隔壁的住户,乔奈望向隔壁大门那里,月色皎洁,她窗户口的视野正可以把隔壁没有遮拦的院子看得一清二楚。 铁门外凌乱的脚步声渐远,接着传来车子开动摩擦地面的刺耳声,而老人还在院中怒道:“老赵,赶紧开车给我把那个兔崽子抓回来!” 随着有人应声说好,似乎一出没头没尾的事件到此落幕。 乔奈一头雾水地关上窗,坐回座位将写给奶奶的信认真收尾,没过多久房门被人敲响:“乔奈,还没睡?” 是梁贞。 乔奈开门,看见梁贞在扣大衣外套的扣子,“这么晚梁叔叔要去哪?” 梁贞笑说:“邻居孟家的小儿子半夜跑了,打电话要我去帮忙找人。” 跑了?乔奈不解,她见梁贞要出门,急急忙忙从衣柜里取下一件长外套穿在睡裙外面,表示她也要去。 她想跟着梁贞,哪里都想跟着,在走廊灯光下,她的眼睛如雨后的花园,湿漉漉的,像刚经历一场风波后,对温暖刻满依恋。 梁贞那到嘴边要她好好睡觉的斥责不忍出口,一只手颤着搭在她的肩膀,只好同意:“好吧,注意别着凉。” 追孟家小儿子的路线是往机场方向,梁贞开车路上顺道接一个人,正是他的好友,乔奈也认识——吴沉羽。 对方上车后看见乔奈在副驾驶位置,便将手里夹的烟碾灭在梁贞递过来的烟灰缸里,嘴上嘻嘻哈哈着道:“孟殷这小子,五年如一日的跑,我看以后孟老爷子够呛。” 小时候铁门高,孟殷矮,跑不远,现在孩子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聪明,这不,还会叫上同伙开车带他走。 听到熟悉的名字,乔奈一惊,原来孟殷就是隔壁孟家的小儿子,难怪之前觉得名字耳熟。 对于吴沉羽的调侃,梁贞笑而不语。 “大晚上他也跑不到哪去,”吴沉羽紧了紧外套,“叫上我俩帮忙其实多此一举,你看前面。” 他自己说着,自己贴向前座的座位背,仔细瞅前头,继续:“还真出动警队了!” 乔奈顺着他的视线瞅,可不,前头清一色白蓝相间车队,占据深夜整个空荡的大道上前行,格外醒目,只是没有鸣笛。她年纪小,只纳闷着为什么孩子跑了要这么多警察抓人。 如吴沉羽所言,等他们到达机场附近,警车早包围住其中一辆蔚蓝色的轿车,乔奈不认识车是什么牌子,倒是身边的吴沉羽咂嘴:“啧,好几百万的保时捷,孟殷这次的同伙可以呀!” 机场周围一片空寂,行人和路过的车辆寥寥,若是一般人看这兴师动众的架势,准误以为追缉了不得的罪犯。 名车的车门在众目睽睽下终于打开,先是一条长腿伸出,再探出半个身子,接着站定,对方淡定地关上车门,压根不觉得自己是让大家大晚上不睡觉的罪魁祸首。 “孟殷,”乔奈刚张嘴,已经有人盖过她的声音呼出声,那人头戴安全帽,骑在带警徽的摩的上长腿一扫,轻松下车,他走到孟殷前,声音严厉:“回去!” 惨白的路灯光下,孟殷还是白天的一身蓝色校服,他的肤色几近透明,加上由于五官的比例完美,更不像一个真人。 他毫无表情地不说话。 开口的人无奈了,嘱咐旁边的同事:“押他上警车。” 在大人们看来,孟殷很是温顺,不像做出离家出走这离谱事的孩子,没人多说指责的话,他被带走后,警车来得快去的也快,只剩下那辆蔚蓝色的保时捷孤零零的停在道路中央。 吴沉羽敲这车的窗口,“有人在吗?” 自然是有的,车窗摇下,一张女人漂亮的脸露出来,因为一头乌黑的卷发,整个人都充满成熟的风韵,柳眉微淡,眸如秋水。 女人轻轻斜了吴沉羽一眼。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嘿,”吴沉羽摸摸吃了尾气的鼻子,对着车远去的方向不知作何言论。 梁贞适时拍拍他的肩,“我们也回去吧。” 一行人原路返回,路上乔奈不放心地问:“梁叔叔,孟殷会安全回家吗?” 得到梁贞肯定的答复后她略略松口气,睡前她打开窗盯着隔壁的动静,隔壁别墅的灯光一直是亮着的,直到她上床睡觉前都是一样。 这晚她没有无梦,也没有梦见草原,而是高高的楼台上,一道蓝色的清瘦影子迎风摇摇欲坠。 “别!”她疾呼。 那影子转过身,惨白的月色下是张惊艳的脸。 看清是谁,她紧张地又一次喊道:“孟殷,别跳!” 高台下汹涌的黑色海浪在拍打,随身要将孟殷吞没,对方的沉默和印象里有些不同。 对了,她看出来了,孟殷的脸上从来没有表情,可现在他却非常不开心,眼睛里没有任何亮色,乔奈生平第一次在梦里理解到一个词语:悲伤。 第二天醒来,乔奈立马有机会运用到这个新理解的词,她也好悲伤——她竟然上学第二天就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