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终究要来,这世上就没有傻子,虽然梅娘的眼神看上去很清澈。
“对,我不是的!”奕子枫苦笑着低下头,不忍去看那双眼。
“奴家就知道,奴家就知道会这样……”梅娘似乎是喃喃自语。
“您是怎样看出来的?”问完了又觉得自己的话问的很傻逼。
两人在一起生活十几年,即使再小的变化,恐怕也逃不过对方的眼睛,幸亏自己准备实话实说。
梅娘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奕子枫,似乎怕一闭上眼睛这张脸就会消失。
“过去的大郎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有点软弱,见到人总爱往奴家身后躲,说话也不喜欢大声,整天把自己关到书房里……”
梅娘开始说话的时候,眼神还很专注,越往后说,眼神越迷离,渐渐的进入了追忆往事的状态,手也离开了奕子枫的脸,只是抓住他肩头的衣服紧紧不放。
奕子枫心道,这是单亲家庭综合症啊!
“但奴家知道大郎是聪明的,即使别人再说他呆,奴家心里也明白这村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就算舍馆里的孩子也不行,夫子说他的字写的平庸,文章经义解的肤浅,他哪里知道,大郎的功课每次都做双份的!”
奕子枫脑中开始搜索这些话中的信息。
梅娘道:“那些笔酣墨饱的字都收起来了,只取信手写就的带去,经义策论也是双份,好的一份留下,随意写的一份带走,若不是奴家帮他打扫床底,也勘破不了其中的秘密,奴家就算才识浅薄,可是跟了老爷夫人那么久,文章的好坏却也分辨的出,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究竟何意,既然他愿意隐藏他的聪慧,奴家就顺他的心意,我相信他终究会说出来的,就算他不愿意东华门唱名,奴家凭着自己的手也能养他一辈子!”
梅娘越说越激动,都有些魔怔了,听到她说这个身体做双份的功课……有了这个提示,奕子枫却立刻从脑中的记忆知道了原因,这个叫奕梓烽的前身根本不是呆,他最多是社交恐怖症和胆小罢了,所谓的平庸全部都是装出来的,功课之所以做两份,完全为同窗的一个富家子弟所逼。
舍馆每年有五个进省学参加秋闱的名额,以奕梓烽的成绩进到第二完全没有问题,那个富家子功课也算不错,成绩却刚刚进入前六,如果要这个名额,就意味着要抵掉前五名中的一员。
奕梓烽恰恰是其中性格最软弱的,于是那富家子打了他一顿,警告他的功课不准有任何出彩之处,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奕梓烽有几次想把情况告诉夫子,又怕遭到报复,那样肯定瞒不住梅娘了,她一定会豁出去保护他,如此事情就变得不可收拾,梅娘人单势薄肯定会受到伤害,这正是他不愿意见到的,于是只好选择含屈忍辱。
我去,古人都这么早懂事吗?
“真的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事……我自己都不相信,你听起来更会觉得匪夷所思。”奕子枫头一次觉得语言组织起来是如此的艰难。
他被这个身体感动了,为了亲人而隐忍,这不是懦弱,是另一种坚强。如今自己用了他的身体,究竟还怎样面对梅娘?
他愧疚的看着梅娘,怎么她眼睛里竟然是喜悦?
“你不用解释的,我知道你已经不是大郎了,从你把我拉到身后保护时,从你勇敢的打翻杨泼皮时,我就已经知道从前那个大郎已经不在了,我们家真正的大郎回来了。”梅娘擦了一下眼泪,一脸的骄傲。
卧槽,这样也行?
“不,不是你想象那样的,我真不是……”奕子枫还想解释。
梅娘忽然惊叫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哎呀糟了,奴家这个言帚忘笤的脑袋……赶紧包你的伤口。”说着手忙脚乱的去搬胡凳放水盆。
“我没事,您听我解释……”奕子枫赶紧站起来,想一边帮忙一边解释。
“坐下,就算你再改变,在我眼里你就是大郎,那些琐碎的话就不要说了,现在乖乖坐好,想说啥等伤口拾掇好了再说。”
梅娘一生气,气场随之而来,奕子枫这个身体被多年养成的习惯带偏了,居然生出一丝畏惧。
算了,看样子老天都不让我现在把实情说出来,那就不急于这一时了,现在正疲惫不堪,刚到大宋的头一天就打了两架,真难为这个弱不禁风的身体了,幸亏是全胜。
有了能安慰自己的借口,奕子枫身体一下子就放松了,接着各种疼痛蜂拥而来。
在梅姨精心处理了他的伤口和做了精致的两菜一汤之后,奕子枫内心就被一种亲情般的温暖塞的满满,哪怕这饭菜在他眼里只能算味道平平,哪怕头上的伤巾系的看上去如一坨大便,他也认了。
这种感觉是这个身体的亲情在作怪,他知道奕梓烽以前管梅娘称梅姨,但从奕子枫的角度来看,梅娘给不了他梅姨的感觉,最多是梅姐,上一世的年龄加上这一世都四十好几,没让她叫欧巴已经便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