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吧啦吧啦说着,刘老太听得天旋地转。
那个给老刘家的大福……给老刘家的大福……
不会就是张秀红上报纸吧!
凭什么,凭什么啊?不应当,不应当的。刘老太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刘二柱从手缝里看到她这样,感叹道:“小麦,你看到了吗,你奶都高兴坏了。”
“……”刘老太越发沉默了。
她用力甩了一下头,看着刘小麦,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小麦,你竹篙子呢?”
刘小麦回来居然没有拄着拐,她蹦蹦跳跳跟正常人一模一样。
刘老太眼前一黑,觉得自己上了大当。
“丢路上啦。”刘小麦毫不心虚,理直气壮,“我这叫喜极而弃。”
“?”什么东西。
刘小麦知道她奶没读过书,连忙补充道:“奶,我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啦!”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是啊是啊,我要是上了报纸,就是瘫在床上了也能马上爬起来下田。”
“红子一家真的是好起来了。”
张秀红听到动静了,在屋里憋了憋,终于还是没憋住,一脸虚弱地出来。
“什么事啊,我好像听见我名字了。”
“红子,你怎么又出来吹风了。你这个小月子,坐得不安稳哦,这可不行啊。”
大家都争着关心她。
张秀红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跟平时想看老刘家笑话不一样,这一次,她从这些乡亲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少真挚的情感。
“我没事我没事。”张秀红拽了拽自己的衣服,“我穿的暖和着呢。”
刘二柱放下了捂脸的手,满脸的激动看向她,猛吸了一口气,说道:
“红子,你上报纸啦!”
张秀红眼睛“咻”一下睁圆了。
刘小麦生怕她妈和刘老太想到一处去,想歪了吓到自己。毕竟自己品德好坏张秀红同志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她赶紧地补充:“妈,是好事!报纸上的文章夸你呢。”
肉眼可见的,张秀红同志慢悠悠松了一口气。
她抬手把耳边碎发别到耳朵后面去,开始装模作样了。
“这样讲,我这是给我们松梗大队争光啦。哎哟,我平时都没想过,我这心里扑通扑通狂跳的。这真是的,我们大队里能人这么多,怎么就让我上了呢,怎么该都轮不到我。”
她讲这种话,让别人听了也高兴。
就算心里原本有些酸不溜秋的人,也能跟张秀红互相吹捧了。
“红子,你当的起。人家大领导来我们大队,我们就晓得望呆,就你还在插秧。”
“红子确实是个能人。”
“哪有哪有。”张秀红今天异常的谦虚,她手一抬,指向被随便搁在砖头堆上的潘桃,“我的大嫂子,就也是个能人,我平时都少不得听她的。”
刘小麦:“……”
她终于知道她妈要唱什么戏了,要给潘桃同志崩了的心态雪上加霜呢。
大家随着张秀红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潘桃被他们忘了。
场面顿时慌乱了起来:“红子啊,你大嫂听到你上报纸就倒下来啦,到现在也没醒,这可怎么办哟。”
“我也算久病成医了。”张秀红很有担当,毕竟经常干活干得昏过去,“我来试试看。”
她依然是虚虚弱弱的样子,慢慢吞吞走到潘桃身边。
然后直接上手,逮着潘桃的人中狠心一掐
潘桃“唰”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大家都看着她。
潘桃非常的尴尬,捏了捏拳头,咬牙挤出笑容:“红子……”
张秀红一把抱住她手,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捏拳的样子,感动地说:“大嫂,我知道你是为我高兴,这是高兴坏了啊,跟妈一样。”
说着,她还瞟了一眼刘老太。
刘老太木着一张老脸,什么话也不想说了。
老刘家简直了,辛亏红子分了家啊。
大家东望望,西望望,最后看见了一脸正义的刘小麦。
“小麦啊,那报纸上写的什么啊,你识字,给我们读一读吧。”
“好的呀!”刘小麦高兴地展开报纸。
潘桃下来了,轮到她坐在砖头推上,朗朗读着报纸上的文章。
她的身边坐着刘小豆和刘小虎,四周围满了人,都在认真而兴奋地听她念报纸。
报纸里提到张秀红的只有一小段,放在整篇鼓励春耕的文章中。也就是那张照片比较显眼。
当读到张秀红时,四周顿时爆发一片欢呼。张秀红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刘二柱光荣地看着她,只知道笑。
徐徐的晚风中,温暖的斜阳下,时光在这一刻走得特别慢。
没有人想起来,刘小麦才读书没几天,按理说是不会识这么多字的。
即使有意识到一点不对劲的,也很快沉浸在欢喜的氛围里。
老刘家一点也不欢喜,甚至都窒息了。
晚饭桌上,刘三柱也在。他听说刘老太大作了一场,十分担忧牵扯到姚静和孩子,下了班就匆匆忙忙从鞋厂赶回来了。
“啪”的一声,刘老太把筷子重重搁下。
“都怎么了,一个两个哭丧着脸,跟死了老娘一样,你们这是在咒我呢,还是嫌我给你们丢脸啦?”
潘桃不说话,刘大柱看了看,也闭上了嘴。
现在桌上没有老二那一家讨人嫌的在前面顶着了,刘老太每次爆炸输出之后,总有一拳打到棉花上的空虚感。
刘三柱好脾气地开口:“妈,你又多想。我们孝顺你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盼着你好。”
瞎讲。
潘桃想歪嘴,真想孝顺,怎么可能结婚之后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她下意识地想跟张秀红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一抬头才想起来张秀红跟她不是一家人了。潘桃不由怔了一下。
“那就不要哭丧着脸,摆出这副丧气的表情。”刘老太高声道,“不就是上了个报纸吗,是有给她一分钱,还是有给她一口吃的?都是虚的东西,也能让你们丧气成这样?我就一点都不在意。”
又瞎讲。
你不在意,你现在气什么气。你在门口差点闭气过去,别以为我闭着眼我就不知道。
潘桃又在心中默默补充。
刘老太下了死命令:“都给我笑!把嘴咧开来,牙龇出来,笑!”
“……”
老刘家一众人都很无语,不得不愁眉苦脸地龇牙咧嘴。
“这就对了。”刘老太满意了,把手一举,挥了起来,“我们老刘家必然要团结一心,过得更好,让白眼狼一家肠子悔青!”
“肠子悔青!”她又重重地强调一遍,然后皱眉看儿子媳妇们,“你们的手呢,别拿筷子端碗了,举起来,要呐喊,知道吗?”
刘大柱受不了了,“妈,我们都是在自己家里,还搞这些形式做什么?”
“放你奶奶的狗屁!”刘老太突然咆哮起来,“你老娘我被的时候,你手膀子舞得可欢了,怎么着了,现在我让你舞,你就舞不动了?”
“……”刘大柱心胆俱颤。
天老爷哟天老爷哟,妈居然看到了,妈居然看到了!
他明明已经很注意了,躲的地方很偏了,怎么还会被看到?
一定是潘桃的错,一定是潘桃连累了他!
刘大柱凶狠地瞪了一眼潘桃,然而潘桃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已经第一个举起手来了,挥得直起劲,嘴里还喊口号。
“肠子悔青!肠子悔青!”
姚静和刘三柱对视了一眼,都是无奈至极。
但遇到刘老太也没办法,只能跟着挥了起来手,腻腻拉拉地喊那四个字。
“这就对了。齐心协力,打倒敌人。”刘老太终于露出了笑容,“静子带福宝去厨房吃鸡蛋羹,三柱,你跟妈来,妈有事跟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