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处在一种头脑混沌的状态,走到了他的宅邸门口。
他家没怎么变,从外面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仆人在门口清扫,见到我来了也不多问,便进去通传。
很快,抱着孩子的徐氏就出来了。
“呦!好久不见叔叔,您今天怎么来了?”徐氏这两年变得更有少妇风韵,说话也更加果断了一些,还没等我回答,她就道:“我家老爷在书房,我带您过去?”
我点点头,浑浑噩噩地由她带着往里走,她走在前面,拿着拨浪鼓边逗着孩子边往前,步伐又快又麻利,时不时与孩子一起笑出声来,我看得恍若隔世。她应该对这两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吧。现在来看,玄武门之变做得还是相当成功的,基本是在百姓全然无感的情况下就做完了统治阶级政权的交替。
推开书房的门,见到了我兄弟。
这段时间因为立场不同,我在朝堂上连的他的背影都不敢多看。
现在见到他,他穿着白色便装的圆领袍衫,戴着灰色的幞头,坐在桌案前写字,我心中忽然一股熟悉感涌现,他这副写字的样子我几乎看了一辈子。
听见门响,他并未抬头,而是写完手上的几个字之后,又侧着头看了看,才缓缓抬起头来。发现是我,似乎也有些惊讶。
我们俩僵持了一会儿,都未说话。
还是他最终打破了沉默,简单地说了一个字:“坐。”
我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他却笑了一下,道:“坐吧,你是怎么了?”
说完他放下毛笔,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到我面前,将我牵到一边的凳子边,我这才僵硬地坐下,他在我对面也坐下了。
“何事呀?”他问我。
千头万绪,我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但是让我惊讶的是,这政变余波未平,他应该还不知道李世民要如何处置他,但他好像情绪并不差。
“你……早上……是不是去了太极殿?”我问道。
他一愣,尔后马上明白过来,道:“是的,我去看了看太上皇,他气色尚可,便与他聊聊天。”
“最近风头这么紧,你不要再去了。”我告诉他。
他看着我的脸,道:“我也仅能如此,聊表故交心意罢了。并无他意。”
我皱眉道:“有人可不这么想,正要往你头上编织罪名。”
他听我这样说,便笑问道:“你这是又倒戈了?”
一句话说得我面红耳赤,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他。
他并不知道刚才长孙无忌主张搞死他的时候,李世民那犹豫不定的面孔有多恐怖,想到这里,我忽然心中愤愤,也不想再绕弯子了,便道:“倒什么戈,不想看着你死罢了,我比不了你那高洁,念旧主,都这时候了,大家巴不得撇清关系,你还上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挺谁……”说到此处我指着门外,道:“你好歹看看你屋外的老婆孩子吧,你不会不知道这事儿能有多大吧!别让他们跟着你一起倒霉!”
我一口气说完,见他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我俩又对视了一阵子,我只觉得后背发热,氛围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便站起来轻声道:“告辞了。”
说罢便又拉开书房的门,向外走去。
走两步就碰上了院里的徐氏,她看见我热情地说:“叔叔这就要走吗?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我……”
“一起吃饭吧。”忽然,我兄弟在我身后发话了,生生将我的“还有事”三个字打断了没说出口。
我回过头,见我兄弟站在书房门口,背着手,面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