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转头看向我,正言道:“这位是江伯伯吧,您祖上辅佐昏庸无度,终至灭国,想必这纸上谈兵与虚度年华,您应该最清楚吧!”
褚亮道先我一步喝道:“登善!怎可如此无礼!快跪下给你江伯伯赔罪!”
“哎……这个,不,不打紧。”我忙道。我心里是真觉得没什么的,我没啥优点,就心里想得开,就像你们现在说的,菜瓜反正都是菜惯了的,没啥自尊心。
见那孩子还没有要跪的意思,褚亮一拍大腿,站起了起来,指着他喝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快给我跪下!”
那孩子却义正言辞道:“本来我在此就事论事,这位江伯伯却因我是个小孩儿,就取笑我浅薄,那我便用我知道的历史回应他又何错之有?为何要跪下赔罪?江伯伯以貌取人在先,您又拿年岁辈分压我在后,那你刚刚让我出来‘露一手’是露什么?难道不是想让这宾客看看我小小年纪就能与成人平头论道?”
他这一说,把那褚亮那点小心思展现无遗,让他一下羞得满面通红,又恼羞成怒。我们那个时代,上下辈分的观念还是很强的,这个小孩在他爹面前如此“刺头”也是不多见。
那褚亮还要再骂,欧阳询却一把牵住他的手道:“令郎说的句句在理,希明兄弟莫要着急,这礼法之事,可以后天言传身教,可这文史论辩之才,却是实属难得,如今这里也没有外人,又何必拘于礼法?”
褚亮其实发怒也就是怕我生气要和他儿子死磕下不来台,所以自己才先蹦起来表示生气的,他真生气么?我看才不是。尤其是欧阳询说过这番话之后,他马上开心地坐下去又不提了。
可以看出,欧阳询是真喜欢这个小孩,便又问道:“你叫什么,今年多大?都看过什么书啊?”
那孩子再一拱手,回答得条理清晰,字字掷地有声:“晚辈姓褚,名遂良,字善登,今年九岁,四岁识字,五岁读书,并不记得读了多少书,最近在看《左传》。”
“这么早就有字了?”我又不适时宜的问了一句。然后没人搭理我。
“他爱写书,不知天高地厚,信本兄也看看他的劣作,好好管教他一下!”褚亮忙道。我听这话根本就是:“我儿子字也写得可好了,你们赶紧来夸!”
我就心里翻着白眼儿跟着他们一起进了书房,看他宝贝儿子的墨宝。
看了一眼,我心里一惊,九岁就能写成这样?莫不是他爹代笔的?又一想,应该不可能,他不就是要给欧阳询看呢么。
这个叫褚遂良的孩子写的字吧,在我看来和他人一样,有点“刺头”,还真不像欧阳询小时候学的二王书风,清隽雅秀。他写的这个字都偏大,很明显也有北方书风的影响,但是我这个小扑街就不多发表意见了,容易露怯。
“甚好,写得甚好。”欧阳询拿起他的字,看了又看,然后转头对褚亮道:“我观此字个个笔力遒劲,九岁就得此笔力,不可多得!”
褚亮高兴得脸上都要泛红晕了,忙道:“信本兄莫要折煞小儿,快批评他两句!”
“为何要批评?”欧阳询道。他转身蹲下对那褚遂良道:“你写的甚好,以后多写一写,让你爹送来与我看看。”
“如此,多谢欧阳伯伯。”褚遂良听那欧阳询表扬他,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喜形于色,作完揖之后几乎要蹦跳起来。
平静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无论是年近五十的我们,还是这个只有九岁的褚遂良,恐怕都没有想到,马上这天地巨变就要到来。
而这孩子,没“遂良”也算是“遂了心愿”,之后终是能让他见识什么叫做“男儿征战沙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