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淮阳城兜了几个圈,才将身后的人甩开。而毕后早已下令封锁城门,无处可去只能再回到云颐宫。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怀梁身中数剑,衾卿为他清理伤口的时候眼泪流的止不住,却一直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身上那些药都用上了还是不够。她急的团团转,想去御医曙偷药,却被怀梁拉住。 “不要去,我没事。明日我们便离开,这里不是长久之计。” 衾卿坐在他面前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得呆呆的看着他苍白的容颜,直到怀梁把她的脑袋按到怀里。 “我不知道母妃经历过那样的事,若是知道我一定不会等到现在的。母妃那么圣洁的人,她居然,居然。”她觉得脖子上凉凉的,却装作不知道小声说:“娘娘人那么好,肯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周赫已经死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毕后一直没有发丧。” 衾卿一怔。 她拉着怀梁的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不能离开淮阳城,随便去哪里都好;不,不报仇了好吗?”怀梁眼睛通红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慌忙就要抽出手去,衾卿不松手急忙说:“娘娘他到底都没有说过想要你报仇,她肯定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怀梁,我们离开淮阳吧,离开大周好吗?忘记这段仇恨。” 怀梁挣脱她的手,冷冷的看着她:“不可能。” 衾卿垂着头,眼泪不住的落,声音哽咽:“长德八年,当年的毕后还是贤妃,我父亲是士大夫任震山,当时只是上书毕氏一门纵容家丁在外为虎作伥,可没想第二日王下旨任家满门四十二人,男子流放,女子沦为军妓,永不得回京。当夜,父亲就把我迷晕,找人代替,连夜将我送上明月山庄。随后放火烧了任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日都不曾忘记过父亲最后跟我说的话。他说,衾儿,好好活着,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活着。不要报仇。” 长舒了一口气:“怀梁。我相信娘娘那人善良的人她必然也是这种想法,这么多年你放不下仇恨,你想想你开心吗?” 怀梁背对她,久久一言不发。 第二夜两人一路向北出城,直往明月山庄脚下行去。 衾卿收拾好一切,看着脸色苍白的怀梁心里更是心疼:“先在这里养伤,这是明月山庄的地方,朝廷的人搜不到这来。你先休息。” “衾卿——” 站在门口的衾卿回过头看神色凝重的怀梁:“没什么,好好休息。” 自从离开大周宫,怀梁不知是因为受伤的原因还是什么,比原先愈加的沉默起来,整日整日的坐在院子里擦剑;衾卿好几次想要劝说他,可每每看到他沉痛受伤的双眼,只觉得到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初秋的夜没了夏日的暑热,略带着丝清爽的凉。 衾卿躺在银杏树下看着坐在她旁边的男人,伸手握住他的手:“你一定要去吗?” 怀梁反握住她的手,认真道:“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一切小心。怀梁,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和你离开淮阳城的,我会一直等你。”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将手中的帕子盖在脸上,眼角的泪断断续续的打湿了鬓边的发和衣。这一个多月来,她总是试图想要让他放弃仇恨,可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她又不忍心。 如今这样愈发痛苦。 “你想要他忘记仇恨吗?” 一丝清冷,几分魅惑,冰冰凉凉,空灵游弋,似不真切又似强悍有力,直直撞入衾卿耳中。 吓的她腾的一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四处观望,远处屋顶,朦胧月色之中隐隐可见一火红身影歪歪斜斜坐于其上;尽管衾卿很努力的想要看清那人的形容,却还是无力窥清。 “你什么人?” “自然是能帮你的人。”俞熹咯咯一笑,素手一挥,衾卿的面前就出来凤藻宫的镜像,生生往后一退,惊愕的抬头。 “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他放下仇恨,忘记报仇吗?我能帮你办到。” “你为什么帮我?” 俞熹掩唇笑:“自然是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在应遮等你,不过他可拖不了太久。” 见她要离开,衾卿急忙起身:“你是应遮的老板?” “是。” 转瞬即逝,再看时,哪里还能见到她的身影。 方才看到怀梁躺在那血泊之中,衾卿只觉得呼吸一下就停了,还有毕后张扬的笑好似刻在自己心上一样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起来。 整整一夜,衾卿再也睡不着,天刚一亮就去了应遮做交换。那一身是火的俞熹让她三日后再去一次。 她蜷缩在榻上,三天了也不知道怀梁怎么样,毕后肯定不会杀了他,但是一想到那些可怕的刑具用在他身上,衾卿就忍不住浑身颤抖。再等三天,三天就好了,只是俞熹说取了她的心头血她便会忘记对怀梁那份真情和痴念,可是她有信心能够想起来。 三日后,当她躺在应遮后院那个如同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闭上眼睛之前听到俞熹空灵有力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这一针下去,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思念他,答应你的事在针刺下去的那一刻便会成功。如今,你已没有回头路可走。这世上的事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你想要他忘记仇恨,你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值不值得也只有你自己知道,因果轮回,后悔是来不及的。” 她的最后一点神智消失之前听到她说了一句,却太模糊没听清。 你永远都无法再爱上他。除非你死,或他亡。 衾卿醒过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在明月山庄,看着明月誉那双担忧的眸子,恍然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事,甚至就连他那些关切的话语也总是让她觉得听着分外暖,只是这份暖的背后却又让她觉得有种刺骨的寒冷。 长德十八年秋,王薨,隔日毕后殁。新王登基,厚葬大周王与毕后。 新王一上位,就下令将那些被毕后贬至边疆的忠臣良将重新召回,整治朝中贪官污吏,扫平四方流寇。这一举措,将大周百姓解救出了水火。 转眼已入冬,淮阳的冬日很冷,衾卿却是个不安分的,即便外面飘着鹅毛大雪也总是想要出去玩闹。 “任衾卿,你是不是要嫁给表哥?” 衾卿瞥了她一眼,继续玩手中的雪,理也不理她。 意染怒从心起,一脚将她刚垒砌好的不知名物体踹翻,趾高气扬的站在衾卿面前说:“你个小贱人,自己在外面勾搭男人不够,现在人家不要你了就跑回来死缠着表哥不放。” 衾卿眸子一暗,冷冷问:“乱嚼什么舌根子,我从来都喜欢誉哥哥一人。” “哼,我乱嚼舌根。是你自己行为不检点,跟着个男人要不是当初表哥去无回林救你们,他早就死了。不知廉耻的小骚货。” 啪—— 意染惊恐的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打我?” 衾卿不屑的看回去,嘴角上扬:“是,打的就是你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贱蹄子。我和誉哥哥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我的事更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管好你这张嘴,下次可就不会这么轻易绕过你了。”说完转身就走。 双手紧紧握着裙摆,如果意染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明月誉肯定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她。只是她方才说的无回林,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明月誉来的时候就看到衾卿撑着下颌坐在踏上发呆,表情阴郁,伸手摸摸她的发,小心的将她揽到怀里:“不开心?” “誉哥哥,我打了意染你生气吗?” 明月誉早听说了早间他两争吵的事,只是故意等到晚上才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怕衾卿会问,如果问他要不要说,思虑许久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听得她这样问,心里总算平静了些许。 “不。是意染不懂事,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真想尽快让卿儿成为我的人,这样我就可以永远将你栓在我的身边,跑也跑不掉。” 衾卿在他怀里拱了拱,哼哼唧唧:“我才不要被你栓在身边呢。” “卿儿,不如我们提前成亲吧。” 明月誉总是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特别不安心,他能做的就只有把婚礼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