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说道:“其实咋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夫人记得不记得?”
范诗儿摇摇头。
“之前我与奕诸曾两次在那南边的官道上,见你对那些妇人婆子慷慨解囊,为何今日双方又嫌隙横生,无名实在不解。”
“……”范诗儿话还没开始说,泪水便浅浅地淌了几滴出来,她迅速地擦掉,在这困难世间,百姓难过,穷人难过,女子更是难过,仿佛这些女孩子们的心中有个照应,还是她们对对方的认知特别准确。
范诗儿觉得这两个本是普通路人的女孩,顶着这么多婆子大婶的压力从中周旋救出自己,绝不会是心存歹念之辈。当人处于恶劣的环境中,会强迫自己变得强硬起来,而当人处在温和的环境中,又会显得特别的放松与软弱。
“从前我有些银两,见那些婆子婶子也是艰难,便想着救济一下,大家也不容易;如今我拮据了,她们倒把我的救济当做理所当然了。”范诗儿摇摇头。
无名安慰她道:“好歹说‘救急不救穷’,这个道理是真的,你常常救济她们,她们倒是心安理得的受着,一旦你不给了,便发疯了不是?”
奕诸则是愤愤不平,骂道:“她们就在那儿坐在路边等着别人施舍,跟个乞丐似的,难道家里人都死光了吗?好个没道理的!”
“……”范诗儿倒是不说话了。
无名见她语塞,一惊,问道:“那不成那些人真的?”
只见范诗儿微微地点头,说道:“嗯,她们的家中人大多被征兵采卒的官员征走了,家中除了八岁以下,花甲以上的男丁,皆被强征而走,就算残疾,也无例外。”
奕诸转身看向范诗儿,眼神满是惊恐:“……那,那她们有手有脚,也能开个田,耕个垦,好歹也能养活自身,不需要……”
范诗儿又摇摇头,奕诸没有说下去了。
范诗儿说道:“她们这些人皆是各地而来的流氓,既没有钱财有没有本地户籍,而这丽城方圆百里的地,都在地主富商的手上,他们宁可把土地丢在哪儿烂掉,都不愿意低价地出租给她们耕作,又如何呢?”
“……”奕诸与无名相视无言,她们俩从来没有遇到过经济上的问题与困难,自以为只要愿意便可以买卖租赁土地而自力更生,更不知道那些穷苦的人家无法交税,只能被强征壮丁,家中的栋梁走了,只留下目不识丁又孱弱无能的平常妇女们。
二人的心中越发惭愧,无名把手中的钱袋拿出来,这世道的物价高涨,通货膨胀,一包小小的米是平日的三四倍,对于她来说却不在话下,二人一直站在高高的位置上去看待他人,如今则是刻骨铭心。
范诗儿说道:“我从前也是她们的一份子,我家身处于偏僻之山上,所以官员一时没有发现我与丈夫,我们俩便跟着路上的这些流妇残耆,从那些苛捐杂税高得待不下去的地方流亡到丽城,因为我们的户籍不在本地,不用交税纳征,只能匍匐在丽城的小巷后街苟延残喘。”
“丈夫?”奕诸和无名惊呼。
“……我早就在十三岁便与丈夫成婚,只是后来辗转到丽城,被那六十有几的钱老爷看上,我……”
范诗儿的泪水该流的在那天晚上便流光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本是死也不肯,后来圣上登记后发诏举行‘文武圣试’,夫君从前有学过字,便想要考取个功名,可我们又没有多余的钱财去生活,为了维持夫君考取功名前的开支,他与我商量,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