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只有半个月亮斜挂在天上,撒着淡淡的光辉。 沈夕昭窝在床上,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已是深秋,他们院子里的棉衣棉被却还没有人送过来,门外的蛐蛐叫的欢快,更衬得梧桐苑里冷清萧瑟。 裹紧了并不厚实的薄被子,沈夕昭叹了口气,她现在无比怀念前世的生活。 沈夕昭原本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曾经是个青春年少无忧无虑的舞蹈系大二生,成绩优秀,父母宠溺,从小到大过的是顺风顺水。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一次学校组织节日汇演,沈夕昭兴致冲冲的报了名,结果天降横祸,轮到她上台的时候,舞台上方的吊灯突然坠落,她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等沈夕昭再次睁开眼,她就发现自己穿到了这个历史上没有记载的朝代。 沈夕昭刚刚穿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了解这个世界,所以她对目前的环境适应的还算良好。 望着房顶上的蜘蛛网,沈夕昭十分怅然,她现在的老爹是个颇有资产的盐商,在这林阳县也算得上一霸,至于她老爹既然有钱她为什么还住着破房子,这就不得不说到沈家的人员构成了。 沈老爷有一妻三妾,林夫人是本县县令的女儿,她出身官宦人家,向来不把沈老爷当回事,沈老爷年轻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有钱,还是个普通的商人,自然畏惧岳父的权势,丝毫不敢得罪沈夫人,是个方圆十里人人皆知的妻管严。 俗话说的好,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沈老爷不敢爆发,所以他变态了。 等到沈老爷事业有成,攀上了巡盐御史,发了大财,他自然不再畏惧只是个县令的岳父。 一向妻管严的沈老爷先是抬了一个丫头做妾,又找了媒人纳了一房侧室,直把沈夫人气的跑回了娘家。 这还不算,沈老爷把家花野花尝了个遍,犹觉得不够刺激,为了生意,沈老爷经常在外奔波,有一年去秦州府跑商的时候,沈老爷的同行请他到秦州府有名的青楼明月楼里吃饭。 明月楼是秦州府最大的青楼,楼中美人如云,佳人似雾,沈老爷头一次到明月楼,被楼里的美人们撩拨的五迷三道的。他顿时发现自己以前见过的女人和眼前的姑娘们比起来,简直是俗不可耐。 沈老爷看中了一位当红的花魁,花魁姑娘一笑,他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飞了。他大手一挥,就花了八万两银子将花魁买了回来。 这位美若天仙的花魁姑娘有个十分俗气的名字,叫做杜鹃,而沈夕昭的生母,就是这位杜姨娘。 杜姨娘年轻貌美的时候也是十分得宠的,沈老爷对他是视若珍宝,有求必应,只可惜岁月无情,当年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年华老去,沈老爷哪里还记得往日里卿卿我我时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 杜姨娘始终没有为沈家生出一个儿子,在四十多岁的时候,才终于生了沈夕昭这个女儿,她当年得宠的时候得罪了不少人,沈夫人更是将她恨的牙痒痒。 如今杜姨娘人老珠黄,又没了沈老爷的宠爱,沈夫人却还是当家主母,她想要让杜姨娘不好过,简直是轻而易举。 什么饭菜是前天的剩饭啊,府里节俭用度,克扣月例啊,抄写经书帮老爷祈福啊,沈夫人花样百出,折腾人都不带重样的。 本就娇弱的杜姨娘哪里经得起沈夫人这样磋磨,她的身体越来越差,终日里缠绵病榻,十天里有□□天都在吃药。 原本沈夫人对杜姨娘还是有几分忌惮的,觉得她毕竟得过宠,不敢做的太过分,可是渐渐的,当沈夫人发现沈老爷对她的所作所为全都视而不见之后,她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开始变本加厉的折磨杜姨娘。 杜姨娘身边的丫头仆妇本来有十几个,现在却只剩下了一个叫杏柔的小丫头,她们从原来雕梁画栋的大院子里搬了出来,住进了偏僻荒芜,年久失修的梧桐苑。 现在整个梧桐苑里,丫头比主子还少,加在一块才三个人,可以说是混的十分之惨了。 因为天气转凉,本就身体不好的杜姨娘这两天病倒了,杏柔这两天都在伺候杜姨娘,所以沈夕昭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睡。 沈夕昭今年六岁,如今穿来这个世界也有五年了 ,在她小的时候,杜姨娘还颇为受宠,她也是体验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的,她甚至还凭着沈老爷对她的喜爱获得了读书识字的权利,可惜随着杜姨娘失势,这一切全都没有了。 从一个月之前开始,沈夫人就下令封锁了梧桐苑,现在没有沈夫人的命令,她连梧桐苑都出不去。 沈老爷整日忙着寻花问柳,在外面混得逍遥快活,经常几个月都不回家一趟,沈夕昭想见他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有沈夫人在,沈夕昭就是想找机会告状,也总能被沈夫人挡回去。 沈夕昭越想越沮丧,她现在年纪太小了,什么事都做不了,以前她也曾经劝说过杜姨娘不要太张扬了,可惜杜姨娘完全听不进去,还说她小孩子家多管闲事,甚至问她是不是有其他姨娘偷偷的对她说了什么,想要离间她们之间的母女关系。 沈夕昭当时无言以对看着正在阴谋论的杜姨娘,满心无奈。 那时候杜姨娘还是沈家后院里的第一人,连沈夫人见了她也得笑眯眯的叫杜妹妹,心里再怎么扎小人,脸上都是客客气气的,另外两个侧室更是被杜姨娘欺负的只能暗地里咬手帕,她们对杜姨娘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其实,杜姨娘现在之所以这么惨,有一大半都是她过去得罪了府里太多人,自己作的,但她毕竟是沈夕昭这一世的母亲,沈夕昭就算再怎么不赞同她过去为人处世的样子,现在看到她病的这么严重,心里依旧填满了担忧。 沈夕昭裹紧了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脑子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一会儿是杜姨娘苍白消瘦的病容,一会儿是沈夫人冰冷的眼神,一会儿又想起了小时候沈老爷把她背在肩膀上高高举起。 想着想着,沈夕昭忍不住感叹,真是世事无常。 突然,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绿色夹袄,扎着双丫鬟的小姑娘跑了进来。 她面色很不好,一双漂亮的柳叶眉紧紧地皱在一起,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六小姐,不好了,姨娘她突然咳血了,我想出去找大夫,可是不管我怎么说,守门的刘婆婆都不肯放我出院子,怎么办啊,没有夫人的命令,我们根本出不去,可是姨娘她看上去真的撑不住了......” 沈夕昭吓了一跳,她匆忙的掀开被子,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跳下了床。沈夕昭拉着杏柔跑出门,跑向杜姨娘住的东厢房。 光脚踩在地上的感觉并不好,路上的石子将沈夕昭白嫩嫩的脚底硌得生疼,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东厢房里,杜姨娘躺在床上,昏黄的烛光下,她惨白的面色看上去更加颓败。 沈夕昭小心翼翼的为她掖了掖被角,嗓音有些颤抖:“姨娘,你怎么样了,感觉哪里不舒服?” 杜姨娘恍惚中听到沈夕昭的声音,勉强睁开了双眼:“夕昭,是你啊,我胸口好痛啊 ,我,好难受......你爹呢?他在那里?” 沈夕昭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将眼泪逼了回去:“爹爹出去跑商了,刚刚走了没几天,现在恐怕正在路上,一时回不来的。” 看着杜姨娘现在的样子,沈夕昭不由得心中忿忿,沈老爷不过就是个渣男,他不仅渣了杜姨娘,渣了沈夫人,渣了府里的另外两位侧室,在外面更是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人。 这个世界如今是有纸张的,和她前世的生活的世界比起来,应该是发展到了类似汉朝的时期,这里对女子的管束虽然还不至于苛刻,却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只要是有些权势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 沈夕昭在心中狠狠地骂了沈老爷一番,解气之后,又苦笑了起来,在古代谈这个,她也是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