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时间一晃又是几年。
青城山顶是一片皑皑白雪,寂静无声。今夜是每月的十五,月亮圆如玉盘悬挂于山尖,雪峰上笼着一层薄薄淡黄鲛销。
一道轻盈的身影以极快的身法从山腰密林掠上雪峰顶,足尖在雪面一沾即走,冷若御风。这人身法轻灵飘逸,落于崖顶时,才显出真容,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只见她下颌尖尖,肌肤胜雪,周身映在一片雪光月色下更是秀丽绝俗。
她取出一个小木盒,折断峰顶几株茎身碧绿顶端一点白色的鲜草,装进盒内,收入怀里。抬头望了一眼皎皎明月,又顺着来时的路飞身掠下,半盏茶功夫已不见身影,除去崖顶几个脚印,满山雪面上再无痕迹,端的是踏雪无痕的好轻功。
砚清观的药炉燃着熊熊炭火,屋内弥漫着热度,静濯和观主都身着单衣守在一顶赤金色铜炉旁打坐。房门被轻轻推开,观主睁眼望着来人温和笑道:“明容回来了。”
明容脱下身上棉衣放在椅子上,取出一方小盒双手递交给观主便退到一旁盘腿坐下。
观主依然满脸慈祥望着静濯笑道:“明容上山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快了,我们不过打坐片刻她就采药回来了,你快将这草炼了吧。”
静濯隔空往铜炉拍出一掌,那铜身便吐出一个金色小抽屉,静濯将药草放入后,随手一拂袖袍,那抽屉便插回铜身。
静濯拂尘一抖,铜炉隆隆几声,火势更加大了,铜炉面上显出红色。静濯颔首道:“药已补齐,再过六个时辰便可出炉,我在这守着火候就行,观主和明容回去休息吧。”
这药草名叫月见,是调理内伤的上等草药,但是不易取得。每逢满月之时月见便可成熟,顶端生出白色,但它只长在雪峰顶上,摘下来后几刻钟便会便成为一把枯草失去药效。
明容每月十五便上雪峰采药,山路不短,峰顶更是峭壁直上寒气逼人,雪没膝盖,极其难行,轻功内功两者若有所欠缺便登不上崖顶。
初始观主让明容去采药,明容冻得四肢僵硬,别说上崖顶,便是往返都难,只能放烟花弹让静濯抱她下山。
上得崖顶之后又往往赶不回时辰回药炉,中途便化成枯草。如此这番磨了四五年,练成一身踏雪无痕的轻功终于能轻而易举上山采药。
观主抖了抖长袍,顺手接过桌上一碟翠玉糕,右手挎着拂尘,静濯拧着长眉:“观主,夜深少食甜食。”
观主支支吾吾嗯了几声,飘飘然领着明容离去。
自打那年寒冬过去,观里伙食情况蒸蒸日上,观主爱喜甜食的习惯又随着春暖花开复苏,有她在的地方酥糖糕点是一律少不了。哪怕静如再怎么拨着算盘暗示糕点上开销过多,也阻止不了观主日益圆润的脸庞。
翌日本是明容的及笄之礼,不过一来她做道童时便已插过木簪,二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生辰,她现在生辰八字只是养母捡到她的日子,所以她本人也不在意这个礼节,倒是明安比她还要重视,特地在今日从青州府赶来,要亲自给她送及笄礼。
明安五年前便嫁给了锲而不舍的沈二公子。这二公子沈晔看着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少侠,但追少女的水磨功夫确实是炉火纯青。
逢年过节便挂着拜访静濯师父的名头亲自前来道观送礼。人前是眼观鼻口观心的知礼稳重。人后,体格高大的他可以在院门外放纸鸢,同无知幼儿玩竹蜻蜓,每每还总能放进院子里,然后整整衣衫前去敲院门问明安小师父能不能帮忙捡个纸鸢蜻蜓啊。
可惜明容为了达到“众望”每日忙着练剑运气,错过了这些好戏,否则若是她去捡纸鸢定会发现断口平整,都是被利器切开,然后便会和明安抱怨这位沈二公子不爱惜东西的不良习惯。
因着明安秀丽娇弱的外表,沈晔觉得自己也该附庸下风雅,乐器他是一概不通,于是便只能晚上站在院子里和自己的随从吟诗作对。
他的脸色看上去甚至都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作为一个长相颇为英伟的男子做起这种事着实颇有几分奇怪。
如此费尽心机,终于如愿以偿打动了佳人芳心,成功诱使明安还俗嫁人。
静濯一反常态对沈晔这番不着调的追道姑把戏有了几丝赞赏,破天荒主动指点了他的剑法,不过由于沈晔资质平平,只爱教高徒的静濯便只能高冷的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