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干枯的秋叶,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像衰败的花朵,已经褪色灰败,蔫掉的边缘有着发黑的痕迹。
太宰治没有回答。
津岛柊时没有在意,轻轻的笑了一声,她也将视线投向了这条小河。
时间流逝,太阳破过云彩,慢慢降落。
一只白色羽毛的小鸟飞过,停在了津岛柊时的身侧,太阳下沉的位置正好在鸟儿的身后,云朵也被染成了深红浅红,近的仿佛伸手可得。
“真美呢…… 不管是太阳也好,小鸟也好,连湖水都这么美。”
“慢慢下沉的太阳也好,静静流淌的小河也好,这绯红色与浅黄色所交汇的样子也好。”
这个女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吐出,夹杂着叹息般的语气,用好似唱歌一般的语调拉长了音调,轻声道,
“有一只小鸟停在这里了呢,月白的羽毛,啊,脚边有黑色的茸毛呢,真好啊,冷青色的天空也染上红色了啊,金黄色的落叶,起起伏伏的水纹……”
“真好啊,河流,真好啊,雪,真好啊,冬天……”
女人含糊不清,颠来倒去的语句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听起来像摇篮曲一样安详。
“真美呀,真美呀,这世间上的一切都果然都好美呢。”
风就这样轻轻的吹拂着,这一刻,这里安静的不像是在以危险和混乱出名的横滨。
不,或者说,安静的不像是在人世间。
她又一次轻轻的笑了,用压抑着什么的颤抖语调轻声:“我真的好爱这个世界啊……”
太宰治抬起了头,微微侧了侧,用疑惑而茫然的视线再一次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女人。
那双眼睛。
饱满光洁的额头下,那双眼尾微微下垂的眼睛。
过于长的睫毛有一些遮住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中孕育着水雾,像是晴雨又像是云雾。
流淌着和他一样的感情。
太宰盯着她看,紧紧追寻的目光探究的扫视着她脸上每一点细微的肌肉的动作,从右眼角下的一颗极为浅淡的泪痣看到脸颊中央的一颗小小的痣。
他从这个女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他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这条小河怎么样呢?”她问。
“很温暖,很温暖。”
太宰治收回目光,鸢色的目光中毫无光亮,浑浑沉沉。
津岛柊时笑了起来,她难得真心的发笑,重新套好外套,她回到了桥上,
“我家就在附近,到我家坐坐吧?”
她看向太宰治滴水的衣服,语气轻快,“换件衣服。”
太宰治长久的注视着津岛柊时。
她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从她身体里飘出难以名状的恐惧,痛苦的气息。
这种超乎寻常的警戒心曾今无数次帮助太宰治逃脱危机,可是这一刻他一动不动。
对人感到过分恐惧的人,反倒希望亲眼见证更加可怕的妖怪,越是对事物感到胆怯的神经质的人,就越是渴望暴风雨降临的更加猛烈。(注1)
被津岛柊时的双眼注视,所带来的毛骨悚然感和心悸,14岁的太宰治轻轻阖上双眼,眼前光怪陆离,层层光斑,落日的余晖洒在他颤抖的眼睫上,透过极薄的皮肤。
他似乎能看到鼓动着的血管,透过眼皮的微薄淡红。
可是,无所谓——寒冷和温暖交替出现,一半火热一半冰冷,太宰治能感到自己现在的体表温度在不停提升,烧的大脑一团浆糊,引以为豪的小心警惕也停止了机能。
好像在不停的下坠,下坠。
他看着太阳,能感受到津岛柊时捕食者似的目光紧紧锁定着他,如影随形。
“好啊。”
良久,太宰治轻轻露出笑容。
此刻,打开关着怪兽的牢笼,答应怪物的邀约会怎么样,是自取灭亡,还是如何,太宰治没有去想,只是轻轻地站了起身。
明明大脑不停的叫嚣着危险,命令他离开,心脏却剧烈的跳动,不停地诱惑着他继续玩火自焚。
津岛柊时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外套下摆,走到了太宰治的身边。
落日的余韵褪去,黑幕笼罩夜空,没有星星的夜晚,连月光都显得暗淡,阴影投在她的脸上,只能看到一截精致的下巴。
她伸出了手。
“走吧。”
太宰治握住了那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