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掌柜脸上微红,一下子没话说。
“就是,就是。她就是剽窃别人的小人!”年长些的掌柜附和道,满脸鄙夷。
姜洛却没有继续接茬,而是问:“那位黄四娘呢?她现下在哪儿?”
年长些的掌柜指着高高的花楼,对姜洛道:“就在花楼上,她现下在织布呢。”
于是便有人唤上面的婆子下来,只见她一身带着补丁的短打,手上还拿着些丝线,佝偻着身子,十分拘谨地一言不发。
姜洛问:“你是如何研制出来这花楼机的?”
“奴婢原是在南方跟着黎族学了几分织布的手艺,后来逃荒到了上京,又重操旧业,便将两者手法二合为一,制成了这花楼机。”黄四娘垂首道。
姜洛点了点头,转身回去,看着两位掌柜。
“少东家,这件事到底怎么处理?”年纪长些的掌柜出声问道。
而那年轻些的掌柜也愤愤不平地道:“少东家,我们凭什么不能用那花楼机?”
姜洛对着二人道:“你们一个想要独占花楼机,不想别家铺子也有一个暗中打探,就是为了剽窃别人的成果。可是花楼机既不是你做的,也不是她做的,而是黄四娘制出来的。”
二位掌柜一时愣住了。
“花楼机根本不是你们的成果,真正该享成果的人却穿得破破烂烂,日夜不辍地织布。”姜洛旋即道,“如果以后研制巧术的人不能得到奖赏,那么谁还会继续为我们姜家提供巧术?”
“那少东家觉着,应道如何做?”二位掌柜沉眸思索了一阵,才齐声问道。
“去拿一块牌子,将黄四娘的名字写在上面。”姜洛指使柏叶,然后道,“以后凡是姜家的铺子内,都可以使用花楼机,但是无论谁想要制出来,都需要付给黄四娘十两银子!”
众人听此,皆是一惊,就连沉默着的黄四娘也不由得抬起了头,十分惶恐地看着姜洛。
“才十两银子?”年纪稍长的掌柜出声道,“那岂不是姜家全部的绸缎铺子都能装上花楼机了?”
姜洛点了点头,道:“花楼机一日能织布千尺,这样好的物什如若一人藏私,只不过生出一分效用,若是姜家全部的铺子都装上了花楼机,那么就能产生千百倍的效用。”
二位掌柜听了,不由得迟疑,脸上满是不悦。
“你们现在觉得吃了亏,可若是别家铺子也有了新的巧术,你们便也可花费十两银子买下。若是形此惯例,那我们姜家的铺子只会日入斗金,愈来愈兴旺,对你们本身也是好的。”姜洛又道。
那二位都是姜家本姓人,如此一听,便也应允了下来。
“以后可不要再打架了,你们在这里打架也打不出来结果。”姜洛见二人面色稍霁,便又劝和道,“有什么事情就来姜府,大家坐下来商议一番,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对啊,和气生财。”柏叶也应道,“二位掌柜的一打起来,不光我们伙计见了怕,外头客人见了也不好。”
如此一来,二位正式握手言和。
姜洛刚松了一口气,从后坊走到了前店,准备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到此时来了几位客人。
打头的年轻女子身上锦衣绣鞋,堆饰在一起,极近繁复华丽之能事,头上戴着翠绿色的织锦帷帽,静默地走入了店内。
她虽用帷帽遮住了面容,但姜洛从她衣着、步态间立时辨认出了她。
“姬瑛?”姜洛微微眯了眯眼睛,确认了好几遍才敢开口。
姬瑛微微侧面,掀开了帷帽的一角,从中只露出来一双眼睛,神色复杂地看了姜洛一眼。
姜洛这才注意到,姬瑛旁边一位穿着粉藕色莲蓬衣的少女正是姚妙儿。
三人一时无言,前几日出了那样的事情,气氛不免尴尬。
还是姬瑛率先开口,道:“洛洛,本……我尚在禁足期,你只当没看见我们,也千万别跟别人说。”
姜洛点了点头,承诺道:“放心罢,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们今日来绸缎铺子上做什么?”
“一来禁足太久,我们俩出来逛逛,二来过几日便是生父生辰,我便想来寻几件时兴的衣裳,作为生辰贺礼。”姬瑛轻声道。
“哪里的绸缎能比得上宫里的贡绸?”姜洛不由得好奇,只问道。
“听说这里有一种新织机,织出来的绸缎不亚于宫里绣娘的伙计,更兼花样更新些,想来也不逊于宫中什么。”姬瑛轻声道,又微微垂眸,复添了一句,“更何况他位份低微,在宫里也用不上什么好绸缎,绣活儿都要自己来。”
姜洛这才恍然大悟。
按照大周传统,正经的父亲一共有三位嫡父、慈父、生父。
嫡父是母亲的正夫,拥有最尊贵的地位而慈父则是从小教养指导孩子的那位,由母亲指定,并且可以随时按照母亲的意愿转移慈父的身份而生父则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在三者间地位最为低微。
大周的皇女从出生起,就会由皇上指定慈父,便从此与生父分离,除了年节大庆之日时便再也见不到。
作为皇太女的姬瑛从小就与生父分离,如今还能有这份孝心属实难得。
于是姜洛道:“你看上了什么,就直接拿走罢,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姬瑛点了点头,也没有推辞,道:“那正好,我最近手头正是有点紧。”
1引自大慈恩寺三藏法师。
2引自相马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