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兰蓁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便是两年前的冬天,自己年仅五岁的长兄得了重病,无药可医,在饥寒交迫中挣扎了几天,最终夭折了。周氏受不了这个打击,长期艰苦的流放生涯,已经磨灭了她的意志,儿子的死亡,更像是插在她心上的最后一刀,完全致命。一条白绫,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牵引。
死亡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根本就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孟兰蓁只知道,从此之后,她便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娘亲了,听不到娘亲柔柔的呼唤,也没有兄长来护着自己了。她身旁只有阿爹,一个总说长大后能够回到帝京的阿爹。
儿子、妻子相继离世,这对孟之川的打击无意是非常巨大的,他还要在女儿面前强颜欢笑,万不能把这种悲伤的情绪传染给女儿。她什么都不懂,这样也许会更加快乐一些。有时候,孟之川也在想,也许,妻儿的离开,对他们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至少不用跟着他一起受苦了。
他们在痛苦与挣扎中,就这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一年比一年难熬。
黄龙二十九年,大行皇帝崩,太子即位,改年号为政通,大赦天下。
太史令寥寥几笔,就宣告一个时代的结束,为整个国家开启了新的一幕。
这个消息,传到岭南的时候,都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岭南离帝京实在过于遥远,来往不便,消息也慢,就连传递消息的驿使都不愿意跑来。
孟之川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愣了愣,似乎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皇帝驾崩……天子登基……大赦天下……也就意味着,他和女儿有希望了吗?多年凄苦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骤然听闻此等好消息,简直不敢让人相信啊。
孟兰蓁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拉着她阿爹的衣袖,都快要蹦起来,说道:“阿爹,阿爹,这说的是什么呀?”
孟之川少有的并没有理会女儿,而是接连问了一句:“大赦天下……这是真的吗?”
隶卒鄙夷地斜了孟之川一眼,说道:“那还有假?恭喜啊,你有希望了。哪儿像我们啊,天塌下来,都没我们什么事儿。”说着,他还唱起了念白:“管他暮暮与朝朝——啊——”
孟兰蓁感到自己被忽视了,撅着小嘴,一点儿也不高兴。
孟之川兴奋地一把抱起女儿,使劲儿地摇着她,说道:“阿蓁,阿蓁,你听到了吗?你不是一直都念叨着想回帝京吗?你看,阿爹没有骗你吧?”
孟兰蓁却并没有显得很高兴,而是大声说道:“阿爹,你别摇了。”
孟之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兴奋过头了,赶紧把女儿放下来。其实,孟之川就算一辈子都待在这烟瘴之地也没什么,这么长的时间,他早就把帝京当成一个过往了,不斩断过往,怎么接受现在的生活呢?可是,他不愿意女儿一辈子都待在这样一个破地方,女儿是被自己牵连的,若真的大赦天下,女儿应该是没有那么重的惩罚了。
孟兰蓁现在才想起刚才阿爹的话来,也变得激动万分,说道:“阿爹,我们可以回帝京了?真的?我可以吃阿爹常说的粘牙的糖糕了吗?”
“当然。”孟之川难掩喜悦,“阿爹会给阿蓁买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