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安低笑出声来。
他的声音笑起来的时候,有些低沉,带了些暗哑,仿佛是钻石落在丝绸之上,又像是大提琴奏响,华丽优雅。
夏啾啾听着这声音,脑子里就响起一个形容的句子感觉耳朵怀孕了。
她抬手摸了摸耳垂,明明就是很平淡说一件事,声音莫名其妙就有些羞涩:“我之前和我妈打了赌,一定要考班上前十。”
“和你妈吵架那次?”江淮安迅速反应过来,夏啾啾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低低应了声:“啊……”
江淮安在草稿纸上演算的笔画出一道长痕,他顿住,垂了垂了眼眸:“要你考不到,你妈是不是不让你和我们接触了?”
夏啾啾没说话。
江淮安突然就觉得,眼前的题目有些接不下去了。
夏啾啾沉默了许久,慢慢道:“其实……她不让,那……我们就偷偷接触啊。”
江淮安愣了愣,片刻后,他轻笑起来:“你和谁学的,阳奉阴违。”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夏啾啾十分认真:“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也是没办法对不对?”
“嗯,你说的都对,”江淮安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放心,前十你没问题的。”
“真的?”
“你要是不放心,我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夏啾啾眼睛亮了,口气都轻快许多,江淮安压住笑意:“我把我们班成绩好的都打得不能去考试,保证你进前十。”
夏啾啾听了这话,认真想了想:“不行,这样你会被处分的。”
夏啾啾这个回答让江淮安忍不住爆笑出声。
“你还真信啊。”
江淮安觉得夏啾啾这人简直是傻得太可爱了,但夏啾啾接下来这句话就让他无言以对了。
“别人说的我不一定信,你说的我就信。”
江淮安的笑哽在喉咙里,他心里突然就有些恼怒,但又带了欢喜。
这样又羞又恼的心情,让他觉得自己特别娘炮。
他故作镇定道:“赶紧睡吧,明天还要考试呢。”
“江淮安,”夏啾啾捏着被子:“你为什么还不睡?”
“我也紧张啊。”
江淮安言语中有些无奈:“控制不住自己紧张。”
“你紧张什么?”
江淮安没说话,好久后,他慢慢道:“怕面对最真实的自己吧。”
“以前不努力读书的时候,总是和人家说,那些成绩好的都傻逼,如果我努力的话,肯定比他们好。可是谁又比谁聪明多少呢?觉得自己一定比别人好,这本就是一种自负和狂傲。”
“现在我得卸下这份保护,我和他们一样努力,如果远远到不了我自己要的那一步,你说,该多绝望啊。我连做梦的能力都没了,我连说要是我也能这么努力……的机会都没了。我用尽全力了,却达不到目标,想想是不是很紧张?”
夏啾啾没说话,她平静听着,等江淮安停顿了,她再问:“还有呢?”
这一次,换江淮安沉默,夏啾啾听着他的呼吸声,终于觉得有了睡意,过了好久,江淮安才回答他:“其实最怕的,是自己比不过江怀南。”
“说着不在意,终究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输给这种人。”
“你放心,”夏啾啾果断道:“你不会输的。”
江淮安笑了笑,他关了灯回到床上,床边上躺着一个娃娃,那个娃娃是夏啾啾原本放在这个屋子里的,是一只大兔子。江淮安看着那只兔子,感觉仿佛是夏啾啾在身边一样。
他靠着兔子,慢慢道:“我始终还是想证明给我爸看。”
“我挺优秀的。我等他一句夸奖,等了好多年。我特别想他和我说一句对不起,和我说,他看错我了,其实我特别优秀。他对不起我妈,他对不起我,他……”
江淮安说着,声音慢慢带了沙哑,最后戛然而止,再说不下去了。
虽然他没说完,可夏啾啾却明白。
江淮安最大的紧张,不是去面对努力后失败的自己,也不是要打败江怀南。
而是哪怕长大了,成长到如今,他却还是一个孩子,渴望着父母的承认。
哪怕他恨着江城,可是十几年的相处和感情,却并不会就此消失。
这世上的感情从来都是矛盾而复杂的存在,爱和恨并行,讨厌和喜欢共存,他恨着江城,努力激怒他,和他争执,和他冲突,却在内心深处,一直是那个希望父亲给予关爱的孩子,等着父亲一句夸赞。
夏啾啾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还是他的妻子,自己还在他的身边,那这一刻,她就有足够的身份和理由,去抱抱这个少年。
然后告诉他,不需要了。
他长大了,不需要无所谓的人的称赞,更不需要为他们难过伤心。
因为,他会有更好爱他的人,始终陪伴他。
例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