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侍女端着膳食走到门口,嬴政恐遭不测,就让士卒将膳食送进来。
鹿肉、酱菜、韭菜、鱼汤等等各色的珍馐佳肴摆到桌案上,赵姬嘴馋,肚子饥肠辘辘的,故而拿起木箸就要开动。
“等等。”
嬴政叫住赵姬,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皮带,取出排列在上面的一根银针,小心翼翼的将各种菜肴都刺了一遍。
赵姬黑着脸道:“政儿,至于这么谨小慎微吗?”
“小心无大错。娘,现今敌在暗,我在明,稍有不慎,我母子二人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可以,嬴政还想让人帮着试吃一下,看看菜肴之中有没有被下毒。当然,不排除箸子都有毒的可能性!
“我?是予之意吗?”赵姬讶然道。
“呃,不错。”
口误,口误!
嬴政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第一人称的一大失误。
在历史上,以“我”为自称,是汉唐以后的事情,此时,人们都习惯于以予、吾、余、朕等表示第一人称。
他依稀记得,在甲骨文中的“我”字,像把有柄有钩的古代武器——大斧,斧口有一排锋利的锯齿。这是奴隶制时代里一种用来行刑杀人和肢解牲口的凶器,叫作wǒ,也有人把这种锯斧叫作“锜”。
后由本义衍生出“手持大戉,呐喊示威”等意。
这时嬴政应该自称为“吾”或者“朕”,“吾”之一字,实乃大谬!
“娘,总而言之,朕母子二人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绝不能掉以轻心。”
闻言,赵姬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唉!政儿,予本以为予母子归秦,就能过上好日子,谁曾想,竟也这般凶险。幸好有你。”
“娘,请你放心,朕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助咱母子逢凶化吉的。”嬴政宽慰了一句。
赵姬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哪有你这样褒扬自己的?不知羞!”
嬴政讪讪的一笑。
赵姬又凝视着嬴政,上下打量,似乎在审视着什么,搞得嬴政不禁心生狐疑之情。
赵姬不会发现自己已经窃居她儿子这具身体了吧?
毕竟母子连心,这事儿谁都说不准啊!
嬴政被赵姬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紧,头皮发麻之际,赵姬忽而幽然道:“政儿,你真是长大了,也成熟了。有的时候,为娘真是看不透你。”
“娘,不论怎样,我……朕都是你的儿子。”
自称为“朕”,嬴政是怪别扭的。
“嗯!”赵姬重重的点了点头。
食不言,寝不语。
吃了晚膳后,赵姬又拿着一方丝帕擦了擦嘴,问道:“政儿,你今日为何要处死那两名刺客?难道你不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是何人欲加害于予母子吗?”
嬴政摇头道:“这重要吗?对方能在秦国豢养这么多死士,必定是权势滔天的人物,朕人微言轻,即便证据确凿,恐怕父王都无法将其治罪。”
“政儿,你心中是否已经有怀疑的对象?”
“应与成蛟有关。”
“成蛟?!”
赵姬哑然失笑道:“政儿,成蛟不过一八九岁的黄口小儿,又是你的异母弟,他如何能对你不利?”
“成蛟可能不知情,也可能牵涉其中,但是他背后的人,绝对能量不小。”嬴政沉声道:“娘,你忘了吗?成蛟是楚女所出。父王只有朕与成蛟两个儿子,无嫡子,而朕年长于成蛟,将来更有承继大位的可能,如此一来,朝中的楚系大臣焉能坐得住?”
赵姬一听这话,蓦地站起身,拉着嬴政的手说道:“政儿,走,咱们不去咸阳了。予和你一起回邯郸去!”
赵姬虽是妇道人家,但见识并不少。
秦楚之好数百年,两国联姻二十余代人,楚系大臣的势力在秦国早已盘根错节。几乎每一代秦国君王,都与楚国有姻亲关系,不是楚人的女婿,就是楚人的岳丈,国君之间,不是妹夫就是舅父,剪不断理还乱!
别的不说,秦王异人就是依靠楚国宗室女,华阳夫人的帮助这才被立为世子,后为储君,最后才能登上秦王的宝座的。
为此,异人甚至认华阳夫人为养母,改名为“子楚”,才能在秦孝文王的二十多个儿子当中脱颖而出,成为嗣君的。
就连赢异人这个王位,都是楚人鼎力支持得来的,现在楚人转而拥戴成蛟。
嬴政拿什么跟成蛟斗?
看到赵姬这般关心自己,以至于能够放弃咸阳的奢靡生活,嬴政的心中满是感动。
这就是亲情!
血浓于水!
嬴政攥着赵姬的手腕——他本想摁住她的双肩,奈何身高差有点大,勾不着。
“娘,你信不信孩儿?”
“予当然信你。政儿,你现在是为娘唯一的依靠,绝不能涉足咸阳那个是非之地!”
“你既然信朕,就应该让朕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嬴政的眼神十分坚定,宛如雄鹰一般锐利,透着一股宝剑锋从磨砺出的气魄,道:“成蛟算什么?楚国客卿算什么?终有一日,朕会将他们一一踩在脚底下!”
“……”
赵姬不禁眼泛异彩。
予儿,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