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食材，三个人还是出门吃的晚饭。　　　　鹿泉目光上上下下，走走停停，不知道停在那儿。店里人来人往，都被她拉成快镜头，那镜头还模模糊糊东倒西歪，被她的茫然晕的模糊。　　　　她低下头，看桌上的食物。心里难受，觉得这些食物太可怜。　　　　不是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爱惜食物，她发誓自己会把每根青菜吃的干干净净，连油水都不剩。旁边那桌一家三口，大胖儿子一听就挑食，嚷个不停“我不要吃青菜，我不要吃！你们不要逼我吃！”。　　　　聪聪喜欢吃青菜，不会像那个男孩一样不懂事。虽然他有时候嘴巴真的很坏，但那也只是有时候。　　可是聪聪妈妈真的很讨厌自己。　　　　爸爸呢？　　她看了看隔壁桌的父亲，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他带着眼镜，笑着却严厉地告诉儿子，不准挑食。　　　　爸爸不忍心看自己受委屈，他会帮自己。但渐渐的，他更像一个旁观者，旁观者的同情，旁观者的帮助。所有的联系不再是出自血缘的理所应当。　　　　而是怜悯般的帮助。　　　　她原本有一个爱她的妈妈，爱她的爸爸。可从某一天，家里搬进另一个女人，她懂事地喊那个陌生人“妈妈”之后，一切都变了。　　　　鹿泉走神地吃饭，苏仙和邹四方没多嘴，管自己吃饭，偶尔找她说几句话。　　　　得到的回答无非是不在状态的——　　　　“嗯？”　　“哦。”　　“这样。”　　　　吃完饭，鹿泉却好像清醒了些。关于生活的理智慢慢擦干净了四周世界的模糊，接下来这段时间，她走投无路，只能在苏仙家借住。　　除了画画，她只会烧菜。　　　　力所能及地帮苏仙解决饮食问题，是她一定要完成的事。　　就算自己再穷。这顿饭，不是还可以用花呗吗。　　　　不能让他们付钱。住他们的，出来还要吃他们的。她不好意思，一张老脸挂不住。　　　　她站起来，好像梦游刚回来，说自己要去洗手间。苏仙和邹四方，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　　　　苏仙给了一个眼神，邹四方立马领会。他站起来说：“我去外面抽根烟。”　　　　“小泉泉我也想去，你等等我，我吃完这个菜就去。”苏仙拨弄着最后几口菜。　　　　鹿泉看着邹四方的背影，有些迟疑，想快点跟上去。但苏仙拉住她，扯着她坐下，责怪道：“等我吃完这口菜都不行啊你，就等等我，就几口，吃完一起去啊。”　　　　“那你吃大口点，吃快点。”鹿泉叮嘱。　　　　苏仙白了她一眼：“吃得快，长得胖。”　　　　鹿泉低头：“又不长在我身上。”　　　　苏仙狠狠地低头吃菜，“现在说话倒精神了。”　　　　等邹四方回来，当然早就结完帐了。鹿泉有些失落，出了店跟在他们俩身后晃荡，继续梦游。　　　　街两旁很热闹，路灯和树都不打眼，店铺里的灯光，喧哗的人声，夜晚不眠。人来来往往，好像都很有归处，晚上住宅楼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每个人都要回家的。鹿泉看着他们的脸，恍惚又难过。　　　　路过一家理发店，她停下来。　　　　聪聪妈妈从来不带她去好的理发店，确切地说，聪聪妈妈并不会留意她头发有多长。只有外婆带她去，但外婆都带她去熟人的小理发店，几张椅子和熟悉的阿姨，一切都那么亲近。　　　　其实她以前很害怕一个人去好的理发店。前台的小姐姐有很多戏法，给她号码牌，选TONY。有些人只能洗头发，问她在店里有没有洗发水，问她要不要其他套餐，最后把她带到理发师那儿，　　　　小姐姐语气里的熟稔和理发店里复杂的运行魔法，让她害怕。　　　　她觉得自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现在她看着那家理发店。里面的灯光像烛光，把每个人的脸都描的那么幸福，每个人都因为美丽而快乐。女孩们，有谁不喜欢漂亮呢？　　　　她喜欢漂亮，可她现在更想好好生活。剪成短发，重新开始，是个不错的方法吧。　　　　但她心知肚明，只能看看，她怎么可能走进那家店呢？　　店越好看，就意味着越贵。　　　　用几百块剪头发？　　她想都不敢想。在自己身上，能省一些钱就省一些。　　　　电脑和画板没了，她还没想到办法。　　　　苏仙回头叫她：“鹿泉，快点。”　　　　她匆匆忙忙跟上去，唐突地问：“苏仙，附近有没有报刊亭？”　　　　“你找报刊亭干嘛？”　　“买份报纸找工作。”　　“你神经病啊，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有什么人买报纸找工作？”　　　　鹿泉不肯，坚持说：“试试看，说不定能找到很好的工作。”　　　　虽然拗不过她，但是买完报纸之后，苏仙还是加了句：“真的很奇怪，你到底想干吗？肯定不是找工作。”　　　　回去路上，鹿泉终于从梦游状态中跳出来。第一，她目前需要一份工作，能保证她每个月的吃穿住。第二，她需要尽量想办法攒一笔钱，买笔记本和画板。　　　　不然怎么画漫画呢？　　　　【水大哥，倒霉蛋找你】　　　　这回他回的很快。　　　　【倒霉蛋小拳拳，什么事？】　　林清浦想到有段时间很火的“小拳拳打你”，发现“泉”和“拳”同音，恶作剧般想整一整她。　　　　【我不是一个假的倒霉蛋，我是真的倒霉蛋。倒霉到出一趟门，头上掉鸟屎，脚上踩狗屎。】　　　　【怎么了？】　　　　【不能说，霉运加倍】　　或许水大哥是一个树洞，但是鹿泉不想把生活中真实又残酷的一面，事无巨细地展现在他面前。她想营造一个跟现实里有点区别的自己，或许说，只有脱离了现实里的自己。她才会有一些向往，对某一个人有些向往。　　　　【如果倒霉蛋是鸡蛋，一打到碗里，说不定是个双黄蛋。】　　　　【双黄蛋？】　　　　【双黄蛋=幸运蛋】　　　　鹿泉生活里没有好事成双的时候，但倒霉之后，会有很久不联系的人突然找她，让她不知道怎么藏好自己的窘迫。　　　　失踪已久的编辑突然找她。　　　　[鹿泉，我不催你你就不画了？前段时间没灵感，现在还没灵感？做这行就像拉屎，拉不出来你也得使劲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