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哥哥!”一个身着梅红色罗纱裙的妙龄少女朝他飞奔过来,叫声似黄鹂般清脆高亮。 少女扑进了他怀里,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笙哥哥,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你是?”韩笙把姑娘推开,疑惑地问道。 “我是蓉蓉呀,吴榕蓉。”少女一脸沮丧,都快要哭了出来。 “吴榕蓉?!那个小跟屁虫?你都长这么大了。” “笙哥哥,你果真还记得我,我就知道我的笙哥哥是不会忘了我的。” “蓉蓉,你怎么会来宫里,是来看望皇祖母的?” 吴榕蓉是太后一个外戚的小女儿,她五岁前经常来静慈宫陪太后。这丫头活泼外向,机灵聪慧,说话跟抹了蜜似的,特别讨太后的喜欢。六岁那年,她父亲被人陷害入了狱,几天后就在狱里自尽了。不久后她全家南迁,自那后韩笙也就没见过她。印象中她小时候常常跟在他身后跑,追着他叫“笙哥哥,笙哥哥……” 八岁那年他母妃去世了,他几乎有整整半年时间没有开口说话,这丫头却依旧每天黏着他不放,他到哪她也跟到哪,后来他实在是憋不住了,开口就凶她,“你这个跟屁虫!”没想她却高兴地手舞足蹈,“笙哥哥你终于说话了!太好了!太好了!我要去告诉太后!”…… “你这丫头,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黏人。”韩笙笑道。 “笙哥哥,我可想死你们了,我一进宫就马上去见了太后。太后见到我可高兴了,给我吃这吃那的,不停地问我话。她知道我心里惦记你,就让我出来找你了。跑到笙和殿没见到你人,王总管说你可能在这听月馆,我就立马跑来了。” “来,坐下吧,喝口水,慢慢说。”韩笙招呼她坐了下来,给她倒上了一杯茶。 吴榕蓉仰起头咕咚咕咚就把茶喝下去了,接着又说道,“我爹当年的案子终于平反了,前几日我就随我几个兄长回了洛阳。没想到我当年一走竟是十年,笙哥哥你都长这么高了,蓉蓉都快认不出你了。” 吴榕蓉痴痴地盯着他看,她从小就爱慕他,六岁那年离开洛阳的时候,她难过极了,哭着闹着就是不肯上马车,最后她的二哥只好把她给绑了起来。这些年她是数着日子过来的,她每天都盼着宫里太后的来信,信里若是提到了他半点消息,她都能兴奋上好几日。 如今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高大英俊,稳重内敛,和她想象中的那个样子如出一辙。 吴榕蓉心中窃喜,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太好了,你父亲洗清了冤屈,你也不用再背负罪臣之女的名声,这样你今后活得也能轻松些。” “可我爹人都不在了,这些又还有什么意义呢。笙哥哥,你知道吗,我们吴家苟延残喘整整十年,我那几个哥哥忍气吞声,遭受了多少唾弃和谩骂。我娘三年前就病逝了,她临走的时候还在替我爹鸣不平,我娘她,她是哭着走的……”想起了伤心过往,吴榕蓉抽泣道。 “好了,蓉蓉,不哭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吴榕蓉哭着哭着往他身上贴了过来,他一脸无奈,只好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抚她。 云顶斋后花园里,浅意和白绝尘两人正坐在竹亭里,湖上碧波荡漾,阵阵微风吹来,把人的心都快吹化了。 “再过几日又是十五了,我最喜欢看圆月了,月圆人团圆,可这残月总让人觉得有点伤感。”浅意说完抬头望向了天空。 夜色朦胧,淡淡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白绝尘转头看她,她的眼睛里好似有闪闪星辰。 “我倒是挺喜欢这残月的,人这一生总有太多事不能如愿,残缺一点,不也是另外一种美吗?” 浅意听了呵呵直笑,“白大人的境界果真是高,下官佩服。” “浅意,你知道吗,其实……”白绝尘犹豫着,他不知要怎么开口。 “怎么了?你有心事?你要是信任我的话,不妨说给我听听。” “其实,我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了。那天你是随你父亲一起进宮的,当时我也在坤和殿外等我的祖父,你看见了我就跑过来找我说话了,我们还一起玩了数房子,你还跟我打赌,说是谁先数完谁就赢,输的人要给赢的人一件自己的宝贝。数到九十几的时候,你父亲出来了,就把你领走了,我们也来不及告个别……” “竟还有这种事?!”浅意听了大吃一惊。 “听我祖父说,他早年和你祖父师出同门,两人感情极好,亲如兄弟,你祖父这人气性高,不喜欢应付宫里这些琐碎的事情,没几年就辞了官回家去了。他二人之后就再没交见过面。后来直到你父亲任了官,我祖父找到了你父亲,才知道他已经离世好几年了。” “我祖父这人啊,平日里就爱游山玩水,有时候累了就回家歇几天,等体力恢复了,再出去云游。我小时候读书认字画画都是他教的,他可比我爹还严厉,我偶尔偷个懒被他发现了,他就罚我抄字,一整本一整本的抄,有时候我都快被他给逼疯了,背地里偷偷哭了好多回。他每次出远门回来,都会给我带很多新鲜的玩意儿,好吃的好玩的,有不少东西我都珍藏到现在。我十二岁那年,中秋一过,他就只身去了西域,近半个月都没有任何消息。最后我们等回来的竟是一具尸首。听人说他爬到峭壁上摘一株野草没想脚底一滑失足摔了下去。找到他的时候,他手里还死死拽着那棵草。这种野草只在西域高山上生长,颜色碧青。听说拿这种草做出来的染料,上了画绢后会随着光线变幻出十余种绿色,极为梦幻。当时我崩溃地大哭,祖父临走前跟我说,‘小丫头,你在家好好临画,等我到了西域,去把这世上最神奇的颜料给你带回来。你在家记得要听你爹娘的话,不许偷懒。’……” 浅意没再说话,两人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白绝尘先开了口,“浅意,你很出色,你祖父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下官从今往后会更加努力的,白大人,请多多指教啦。”浅意向他抱了拳,破涕为笑。 白绝尘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手指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脸。 浅意愣住了,她感觉到脸颊上一丝冰凉,她怔怔地问道,“我…我脸上可是沾了东西?” 白绝尘轻笑,“嗯,好像是墨。”他收回了手。 浅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这么美的景色,不如我吹个曲给你听。” 白绝尘从腰间取下了玉笛,双手持起笛子后放到了嘴边,嘴微微一合,悠扬的乐声就如山涧清泉般流了出来,在空中不停回转,向远处飘了去。 听月馆里,吴榕蓉不停地和韩笙说着话,视线牢牢锁在他身上。“笙哥哥,你怎么了,可是在等什么人?”吴榕蓉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定,还不时向屋外张望。 “蓉蓉,时候不早了。你先回静慈宫去,明日一早我会去向皇祖母请安,到时候我们三个一起用膳。”韩笙说完起身就走,猫从窗沿上一跃而下也跟着跑了出去。 “哎,笙哥哥,笙哥哥!……”吴榕蓉在后面不停地喊。 韩笙到了云顶斋,见厅堂里空无一人,又找遍了藏书阁,膳房,正要往回走,却听见后花园传来一阵笛声,他闻声过去,到了石子路的尽头,眼前的一幕让他停下了脚步。 湖边的竹亭里,一个身形高瘦的男子正站在石阶上吹着长笛,一边石凳上坐着一个身披浅蓝色斗篷的女子,女子正仰头微笑着看他,白净的侧脸在月光下明艳动人。 笛声美妙极了,周围的空气都令人沉醉。 韩笙的脸却一下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