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抓住她!”女人气急败坏的叫喊像一支箭从后面的棚子里窜出来,兰溪来不及多想,只能徒劳地去掰他的手——她和那个名叫阿大的疤脸少年几乎同时开始动作,那是一场相差悬殊的较力,一个蚍蜉撼树,一个如捧琉璃。 阿大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是轻柔的力道将她牢牢锁在怀中,一声不吭地容忍着兰溪的挣扎踢打,不还手也不松手,空洞的黑眼睛里填满了女孩愤怒的神情,瞧着像是两面小小的镜子。 他知道这女孩是悲愤且气苦的,身后就是一望无际的自由,她却被自己堵在距离成功只有几步之遥的路上,无尽的折磨与摧毁在前路向她桀桀狞笑,她怎么可能甘心呢? 兰溪在他手下尖叫,抠他的手,踩他的脚,恨他的风雨不动与助纣为虐,绝佳的时机稍纵即逝,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只差一点,就一点! “放开我!”怨愤从心底喷薄而出,她喊破了嗓子,又甩乱了头发,不管不顾地抵死挣扎,近乎疯狂:“放开,你们这群疯子!我恨你!” 阿大倒吸一口气,偷偷看她被散乱发丝遮得若隐若现的眉眼,忽然觉得面红耳赤起来,他也觉得对不起这姑娘,欺负美人总会让人不自觉地心怀愧疚,这是全天下男人的通性,不管他是俊是丑,是精是傻。 这时女人终于凶神恶煞地从棚子里跑出来,她的脸被烫得很狼狈,额角还挂着些来不及处理的汤汤水水,对着兰溪扬手抽出一鞭:“贱人!” 阿大连忙旋身将女孩护在怀里,他用后背替兰溪挡下那一鞭,狠狠地颤了一下,虽然没出声,额头却迅速沁出汗水来。 女人愣了一下,呆呆望着阿大背上渐渐显出的一条狰狞血色,忽然狠厉地竖起眉毛:“怎么,这是要造反了不成?” 她作势抬手,垂下的鞭子像条蛇一样甩动着,阿大“啊”地大喊一声,眼中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最终却放弃了,只把兰溪当个宝贝一样藏在身后,焦急地向那女人抬手反复作揖,然后抱住头可怜巴巴地蹲下来。 女人当着兰溪的面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狠狠抽了十鞭,每一鞭都挟着响亮的破风声,每一鞭下去,都能激起一声带着血气的嘶喊。 “管不了你了是不是?当着我的面躲躲藏藏,贼胆子倒是不小!”十鞭之后,她意犹未尽地松松胳膊,漠然地在那血肉模糊的背上狠踢一脚:“给你长点记性!”少年缩着身体一动不动,女人冷笑一声,抬眼来看兰溪:“吓老实了?这回怎么没趁机溜啊?” 兰溪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试图用急促的喘息掩藏住自己浑身上下的剧烈颤抖——其实她并非没见过血,那夜在山上看周骋同人动手,亦是一番生死相搏,可远没有眼下这般来得惊心动魄,那痛楚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仿佛自己的血肉也跟着一起受了苦难,腿软得甚至站不直。 女人把鞭子折成几折盘在手里,望着她森然道:“放心,这东西用不到你身上。送你来的人交代过,你的身上不能留伤,可姑奶奶要是想抽你的骨头扒你的皮,瞧你浑身上下这点零碎都不够玩的……你方才要是敢跑,嘿嘿,我倒是还能给你拿出不少好戏来,怎么,想看?” 兰溪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险些摔倒在地上。 女人阴沉沉地走过来,边走边从袖口掏出一个红彤彤的小盒子,拧开了往手心倒几下,然后猛地扑上来捂住兰溪的口鼻。 兰溪甚至没有来得及挣扎,那迷药的效果极其霸道,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世界已然堕入黑暗,人事不省。 这中间发生过什么她永远都不会知道,比如周骋终于通过蛛丝马迹知道了她的下落,曾满心疑惑地带着安瑟前来探望。女人殷勤地把他们引到里屋,说小兰小姐刚刚服下药睡着了,周骋遥遥看着她沉静的睡颜,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 “这些天……”他斟酌着言辞,尽可能压下自己心中隐隐的怀疑:“她可有好转?” 女人像个慈母一样走到床边,轻柔地摩挲着兰溪的额头:“倒是能听懂话了,只是仍旧不认识人,时不时地仍会喊叫踢打,少爷,这病还是要慢慢养着才行。您瞧,现在小兰小姐体力不济,总困倦得睁不开眼,一天恨不得要睡上十一个时辰……可能还得再多点。” 周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倒是件麻烦事,还是得多拿些补品过来滋养身体,这样,缺什么你就让人去周家……” “安小姐早就差人送了燕窝和人参过来,不管是药还是补品都足得很。”女人笑道:“安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天仙下凡也就是这样了吧。” 周骋讶异地挑起眉,转头看向安瑟,女孩的脸上一点点爬上红晕,像破晓时的霞光那样美丽。 “你还真是……”周骋忍不住拉起她的手:“你怎么这么好?” 安瑟低声道:“我拿小兰当妹妹看。”她拂一把耳边碎发,情意绵绵地看了周骋一眼,再开口时却微有迟疑:“可是……我们该怎样带小兰一起走呢?周伯伯说再过几天就要往九江城迁过去,小兰现在的状况……” “嗯,”周骋思量片刻,叹口气:“没办法,只能我们先走。”他转向女人道:“这位姑姑,还是要先麻烦你照顾好小兰,大概用不了多久……或许一两个月,等她的身体再好一些,我会来接她回家。明日我会派人过来一趟,你这里缺什么都只管和他提,周家供得起。” “明白的,”女人眉开眼笑,倒是很理解他的决定:“小兰小姐现在确实也没办法长途跋涉,还是在我这养身体更好一些。” 周骋同安瑟相视而笑,出门的时候两人仍旧光明正大地牵着手,安瑟踮起脚在周骋耳边撒娇似地吹了一口气:“等到了九江城,你还陪我去吃那家桂花糕好不好?” 周骋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惹得安瑟扑在他身上笑个不停,两人在即将落山的夕阳里渐渐远去,挟着最后一丝光明。 随后天色昏暗,夜幕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