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过后,蚍蜉撼树的秦老爷子反被山壁撞得后退几步,抽搐着倒在地上,像是起不来了。 看守者们纷纷大笑出声,既笑他的不自量力,又笑他的咎由自取,更有甚者直接走过来扒下裤子对着秦老爷子头顶撒下一泡尿,恶意调笑道:“看来老爷子是饿昏了头着急上西天呢,来,赏你一口黄金水清醒清醒……” 周骋下意识地把兰溪往身后拢拢,生怕这帮人没泄干净火又勾起对兰溪的兴趣来,却听兰溪在他耳边悄声道:“一会他们自顾不暇,我们带秦伯伯一起跑好不好?” “什……”周骋只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便被兰溪自身后猛地用力压倒在地上,他实在是猝不及防,一时间甚至连反抗都无从着手,正茫然时便感到兰溪的手在他脸上用力蹭过去,其间留下不少湿热的东西,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周骋还想她不过是划破手指而已,怎么会流出这么多血,之后才见兰溪将整片刀刃都一声不吭地死死握在手里,乱七八糟地也不知究竟割了多少道伤痕,瞧着整只手都鲜血淋漓,按在他身上便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血手印。 “你……”他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一声凄厉之极的尖叫,兰溪吓得胳膊一抖摔在他身边,被周骋拖进怀里翻身护在身下,他抬头循声望去,刹那色变。 蛰伏在阴影里的嗜血恶鬼终于被惊动了,只见它一瞬间展开尺长的菱形双翼,如离弦之箭般恶狠狠地冲向混乱中的众人,血红的眼睛熠熠发光,像地狱口悬挂的两盏阴司灯笼,勾魂夺魄。看守者们显然没想到会有这种东西横空杀出,惊骇之下连连后退,只剩下那片刻前脱了裤子洋洋得意的挑衅者仍留在山壁旁边,几乎是首当其冲地被那只半人高的血壳子死死缠紧,他的喉咙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豁开,细长的尖喙一眨眼便深深没入其中,随着那人濒死的抽搐似乎还能听见血液被欢快啜饮时的滋滋细响。 也就是撒泡尿的功夫,这人已被吸成一具苍白空壳,随着血壳子的离开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交代便已命丧黄泉。 “噌”地一声,是有人忍无可忍地将手里的刀瞄准了掷出去,然而这吸血恶兽大抵已经休眠很久,正是精力充沛打算大吃一顿的状态,甚至还带着几分猫戏老鼠的兴致勃勃,只见它轻飘飘地飞起来躲开攻击,随即一瞬间沉入黑暗,再也瞧不见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善罢甘休的表示。 这山洞本来就是由两面山壁挤压堆叠形成的,完全没有洞顶的形状,头上是一片黑压压不可预见的高度,鬼知道那东西会挑个什么时候忽然冲下来——又是一声凄厉惨叫,这次没等心惊胆战的众人回过神时那人便已经死了,只见那倒霉蛋的脖子上被咬开一个巨大的窟窿,鲜血汩汩地从那里面流淌出来,很快便晕开一地。 这次血壳子竟然没吸他的血,只是咬断脖子扔在一边,像个顽劣的小孩正躲在暗处和他们开着一个毛骨悚然的玩笑—— “两只!”只听一人颤着声音惊呼道,周骋抬头望去,只见黑暗中渐渐显出四只血红的兽眼,然而…… “不止两只,”兰溪费力地把他推开,低声道:“这洞里是它们的老窝!我们可以逃了。” “逃?”周骋百忙之中回过头不可思议地道,他一边随手抢了把刀抱在胸前,下意识将兰溪护在身后,一边又扭头去看那危机四伏的洞口:“你说逃?” 兰溪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你去扶秦伯伯,放心不会被咬的。”她猛地从周骋身后一步跨出来,将手指抵在唇下,向理他们两人最近的一只血壳子打了个抑扬顿挫的呼哨。 周骋第一感觉是没想到兰溪平日里少言寡语竟然口哨还吹得不错…… 紧接着他猛然回过神来,见那只血壳子果然被哨音吸引了视线,挥起双翼于半空中折转俯冲而下,刀尖似的尖嘴马上就要插进兰溪身体里,周骋深吸一口气反手挥刀抢攻,却听兰溪用一种极其冷静从容的语气阻止道:“不要!” 下一刻,只见那只丑陋的巨鸟自她身边盘旋而过,长而尖锐地鸣叫一声,坚硬的翅膀将周骋手里的刀猛地打落在地上,周骋只觉得持刀那只手的手腕连同半边身体一齐酸软,身不由己地后退两步跪倒在地,这才看清方才被打落的刀已经卷刃,上面细碎的裂口不计其数,一时间心中惊骇万分。 与此同时,疯狂躲避的黑衣人们也纷纷注意到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一人忽然厉声喊道:“这丫头不对劲!那玩意儿好像在绕着她飞!” “他们为什么没被咬?” 有个人离兰溪近一些,隐隐约约听她似乎正以某种奇特的频率吹着口哨,只见半空之中的血壳子几乎将她簇拥其中,正络绎不绝地长鸣应和着,登时肝胆俱裂道:“她她她她能和这群鬼东西说上话,老大,周三,往这边撤,她……”他觑准机会扑过去,将兰溪死死按在身下,拔出刀不管不顾地捅穿她的肩膀,将脸凑过去沾满鲜血,果然能和兰溪一样不再受到攻击,立刻站起身来喝道:“是她的血!大家快过来,这死丫头的血……” 他的声音忽然一顿,随即软绵绵地倒下去,周骋左手持刀自他身后踉跄着站稳,刀上血迹深浓,他右臂上的血迹也一样深浓。 “起来,”他把兰溪扶起来:“我们快走!” 兰溪痛得几乎要晕厥,她的肩胛方才被一刀扎穿,鲜血不断地溢出来,没走两步便头晕目眩地软倒在地上,被周骋强行架起来,撕下衣襟胡乱堵住还在出血的伤口。 “忍着点,忍着点小兰!”周骋被她虚软的腿脚带得步履维艰,他自己的手也受了伤,然而一手握刀一手抱人,不得不咬牙硬捱:“小兰,睁开眼睛,看看怎么走,我看不清路了!” 一只血壳子自他头顶一掠而过,长长的尾翼像钢鞭一样扫在他的眉角,鲜血很快覆盖了他的视线,周骋忍着快要爆裂的头痛,绝望地发现自己现在无论看什么都是一片朱红。 兰溪在他的搀扶下竭力睁大眼睛,绿色的那只眼幽光宛然,看得人不寒而栗,仿佛她比那些吸血猛兽更像鬼些。 “那……那边,”她带着周骋找到正确方向,一边用手捧了肩头的血给他细细涂在头上预防血壳子的攻击,一边用手背为他擦去眼皮上的血污,气息不足地道:“你低头。” 周骋想也不想便低下头,紧接着感受到头顶呼啸的风声,像是千军万马一瞬间踩踏而过,不远处凄厉的惨叫成了他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兰溪,”他忽然道:“我……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溃散的黑衣人们在火堆边重新集结起来,领头的老大忽然发现血壳子似乎对火颇为忌惮,登时抢出一只火把向盘旋最密集处掷过去,果然见那群野兽瞬间散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此举让已经濒临崩溃的人们重新欢呼起来,汉子们立即将偌大的火堆瓜分得一干二净,疯狂挥洒,总算勉强控制住自己这边的损失。 “抓住他们!”一个黑衣人忽然扭头看见已经接近洞口的兰溪和周骋,拔出刀狠狠掷过去,周骋退无可退,心一横咬牙将兰溪拨到身后,正闭眼等刀飞来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整个压倒,长刀自他肩头擦过去,“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余音久久不绝。 周骋愕然道:“秦老头?” “跑,”秦老爷子满脸灰尘和鲜血,浑身发抖地从地上爬起来:“快,快跑!” 身后的黑衣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往这边追赶,一旦出了山洞,人的行动速度无疑会比血壳子快上许多,他们想再借着混乱逃脱只怕不易,周骋看看秦老爷子又看看兰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小兰,”他低声问道:“你刚来我家的那一天,一直都不肯看人,你在看什么?” 兰溪一怔。 周骋虚弱地笑笑,将兰溪的手交到秦老爷子手里:“下回见面时候你得告诉我,这个问题我憋了好几年了,一直都……你们俩一起跑,我跑反方向,给你们引开这帮人,要是有能藏的地方你你俩就先藏着,千万别出来!” “务必找到我三叔,告诉他立刻带人救我。” 秦老爷子猛然反应过来:“大少爷,你……” 周骋摆摆手,深深看了兰溪最后一眼,然后转身跑进茫茫黑夜中,义无反顾,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