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Joel Robu系列餐厅中的一家。　　客人们擦身而过时，都忍不住往那一桌投去惊艳的视线。　　“法式？”　　初雪端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菜单。　　她身穿一袭无袖长裙，纯白的绸缎面料裹着少女纤细的腰肢，腰带处坠着一块天蓝色的水晶，在她轻微的动作下一摇一摆，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初雪慢条斯理地交叠起双腿，高跟鞋上的细钻闪闪烁烁。　　“嗯，是我很喜欢的一家餐厅呢。”　　犬山身穿深蓝色的西服，配上绘有五线谱图案的领结和上装口袋里的手帕，笑起来眼睛亮亮的，竟颇为人模狗样。　　“虽然我比较喜欢和式，而你应该不知道。”　　初雪喝着柠檬水，漆黑的瞳仁直视着对面笑嘻嘻的人。　　潜台词是，这么善于替别人做决定，擅自让别人欠下字面意思的昂贵人情，真是优秀的作风呢。　　还特地把初雪她爸提出来，一整天就说那么一句，恨不得吊着她是吧。　　“所有的好东西都要尝试一下嘛。”　　犬山打了个哈哈，随即压低了嗓音，饶有兴味地说了一句。　　“我可没看出来，小初雪这么有攻击性啊。就因为我提到了佐藤先生吗。”　　好了，第二句话，老爹姓佐藤。　　啊，真是一个毫无特色的姓氏呢。　　“你多虑了，犬山先生。”　　初雪停止了这个话题。　　在意自己的父亲吗？　　初雪想，或多或少还是会在意一下的吧。　　但成为被逗着玩儿的把柄的话，就敬谢不敏了。　　麻烦。　　　　等着前菜上来的时候，初雪往窗外看去。　　这座城堡环境真心不错，对得起菜单上的价格了。　　初雪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嘛，反正不是我付钱。　　“今天和我走了一下午，有什么感受吗？”　　犬山把红酒放在醒酒器里，笑着问。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这样啊。那就随便说一些不特别的吧。”　　犬山仍旧笑眯眯的，一点不为初雪的冷淡所动摇。　　“随便什么都可以啊。”　　初雪出着神。　　她的记性很好，整个下午所看到的事片片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我们经过了十家可丽饼店，其中七家是推车。三十二家拉面店，话说我上次吃了五幕町那家的番茄底拉面，很好吃。哦，还有园林街能选浓度的抹茶冰激凌，看上去不错的样子……”　　初雪慢条斯理地说着，时不时喝口水，大有你不阻止我能说够一万字的架势。　　“……除了吃的以外？”　　犬山试探道。　　“今天的天气很好，体感温度大概在二十三到二十六摄氏度吧，风速感觉先是两米每秒，天黑后有六米每秒吧。”　　初雪又发了会儿呆，慢悠悠地说。　　“机器人吗你是。”　　犬山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路过的天台，有飞鸟在起落。”　　“那颗三人合抱大小的树上，我看到了背上有花纹的松鼠。”　　“有杯奶茶洒地上了，真可惜。”　　“整个下午都很想睡觉，阳光很好。”　　初雪慢慢地诉说着。　　人们都会被感染的吧，毕竟这个年轻的人的眼中，倒映着这样一个如此不同的懒洋洋的小世界，让人情不自禁沉溺其中。　　——“你说的事中，全都没有人。”　　犬山突然打断了初雪慢悠悠的话。　　“其实我也很奇怪。”　　他抿了一口红酒，眯起眼睛。　　“你明明说了这么多事，却没有一件提到了人。”　　“人？”　　初雪将一块煎鱼送入口中，面无表情。　　嗯，好吃。　　“你注意到了洒掉的奶茶，却没有注意折返回来着着急急擦地的小姑娘，她的爸爸很严厉的样子，小姑娘快要哭出来了。”　　“你看到了起落的鸽子，但没有看到喂鸽子的高中女生，她穿着校服，格子裙，很失落的样子，她失恋了。”　　“经过那棵大树的时候，公园里的长椅上有一个秃顶的中年人，他也是个流浪汉，前社长吧，破产了。不允许再开公司，又因为救济金比打工挣得多，离开了家庭一个人睡在街头。”　　“诶，是吗。”　　初雪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吧。”　　“啊，其实我只是举个例子，可能有些猜错了吧。”　　犬山爽朗地笑着。　　“不过，我的个性确实和这个有关哦。”　　他直视着初雪的双眼。　　“干这一行干久了，不用个性猜得也挺准的。”　　他身上有一种近乎艺术的危险气息。　　　　“不过，话说回来，小初雪，你不注意别人的话，可是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英雄的！”　　犬山放下高脚杯，神态语气介乎于精神领袖和幼儿园老师之间。　　“只有时时刻刻把人们放在心上的人，才能随时毫无保留地帮助别人！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诶。”　　初雪捧场地拍了拍手，不置可否。　　虽然有着比较高尚的名头，但现在的英雄，大概只是个职业罢了。　　“在接下来的一周内，我会让你体会到的。”　　“去学习、注意人们，去当一个真正的英雄。”　　犬山的双眼中似乎有光在闪耀。　　“每一个灵魂，都有各自的美好之处。”　　“而守护这些美好，就是我们英雄的本职。”　　　　“不过，像你这样的人，也能进入雄英，还能受到那么多职业英雄的欣赏。”　　犬山讽刺地笑笑。　　“现在的英雄圈，果然是堕落了啊。”　　“啊，我是这样的人还真是很抱歉呐。”　　初雪一心一意吃着菜，内心毫无波动。　　“在体育祭的时候，我觉得你还是能看的过眼的，虽然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犬山看着平静的初雪，手一撑下巴，语气有些无赖。　　“当时我觉得，你跟你爸还蛮像的。看上去不像，却是一个很好很好的英雄。”　　“但看到你真人后，唔。”　　他稍微压低了一下声线，语气甚至是温柔的。　　“真的是一个废柴啊。”　　“不过姑且不算那么无可救药，我还是勉强可以拯救一下的。”　　“多谢款待。”　　初雪用餐巾擦了擦嘴。　　“好啊，那你就勉强试一下吧。”　　两人对视着，分毫不让。　　初雪的面色平淡如水。　　啊，好不容易吃完了程序繁琐的菜，味道不错。　　就是一起吃饭的人比较糟心而已。　　　　换了衣服，走在去今晚住的酒店的路上。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尴尬。　　初雪长叹了一口气。　　“我放弃。”　　她说。　　“放弃什么，小初雪？”　　她身旁的犬山提着她的行李，转过头。　　“和你争锋相对这件事。”　　初雪也转过头，看向他。　　深色的瞳仁盛着清冷的月光，让人甚至不敢于对视。　　“话先说在前头。我喜欢家常菜，便利店的也ok。像那种麻烦得要死的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第二次。”　　初雪打了个哈欠，语气平淡。　　“本来想着既然你设好了局，就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最后受罪的果然还是我啊，所以我不干了。”　　老爹的事情，也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初雪懒懒地想。　　反正从来没见过，人也不在了。　　“抱歉。”　　一旁的犬山突然停下脚步，严肃地说。　　“其实你的父亲，佐藤先生于我有恩。”　　“但是我现在还没有资格透露他的信息啊。”　　他苦笑道，说出的话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我其实没准备挑衅你的，莫名奇妙就这么做了，果然我的性格很糟糕吧。”　　“体育祭上，看到你这么优秀，我也很开心。顺手发了一封申请，根本没想过你真的会来，明明有那么多排名靠前的英雄。”　　“是啊，我是哪根筋搭错了才选了你这么个恶劣的家伙。”　　初雪淡淡地说。　　“老天逗我玩儿呢。所以接下来的一周，请多多指教。”　　“好的，小初雪！”　　犬山笑弯了眼睛。　　然后他看着少女的背影，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看吧，还是要给个台阶下。　　果然是这种人，怕麻烦的很，只要你不把她逼急了，且提的要求没有麻烦过拒绝的后果，她都会踩在及格线上满足你。　　不行的啊，这样不行的哦，小初雪。　　　　啊，都大晚上了还这么精神饱满内心丰富。　　真是的，爆炸吧，这种人类。　　　　“这就是我们今天住的地方？”　　初雪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招待所，面无表情地转头盯着犬山。　　“啊哈哈哈……因为买了新的礼服，去了我喜欢的餐厅，所以经费有那么一丢丢的不足……”　　犬山挠了挠头，尴尬地说。　　要他一个人就睡桥洞睡公园了，可他也不能让恩人的女儿，这么好看一小姑娘跟他一起不是。　　初雪沉默了。　　“你也就能流浪了。” 　　她真心实意地说。　　灌溉祖国的花朵什么的还是放弃吧，怕被你浇死。　　“唔！我受伤了！”　　犬山委屈地咬咬下唇。　　“我不管！不论怎么样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合格的英雄的，身心健全的那种！”　　“凭你啊。”　　初雪轻笑道。　　“凭我！就凭我！”　　“好啊。”　　初雪心情不错地把行李扔到自己的房间，转了转钥匙。　　“我期待着。”　　“晚安，犬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