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勒底的新建温室里,有个人正在奋力的除着草。 从未这么认真除去杂草的绿林英雄,大概是为了发泄心中那股压抑,而全力的将注意力都放在这项工作了吧。 「请问…罗宾先生,我可以采一些花吗?」刚从门口进来的玛修,就见着了这一幕。 「…哦?真稀奇啊。小姑娘,想采花做什么呢?」罗宾汉站起了身子,擦了一把刚才辛劳留下的汗水。 「我想拿一些鲜花放在前辈的房间里……」粉发少女低下了头,这一边看来也是不得安宁的一方,于是便想做点什么,但是实际上也是安慰大过于实际的行为。 「是吗。那么带一些百合花过去如何?」森林的猎人转身扫视园子一眼,认为现在仍然盛开的白色百合相当适合。 「好的!非常谢谢你,罗宾先生。」玛修在获得许可之后,便走向了百合花盛开的花圃。 而另一边,安徒生仍然在澪的房间内持续的写作,迦尔纳则是一边帮忙整理散落四处的稿件,一边被稿纸上引人入胜的故事所吸引。 「…故事中的主角,是澪吗?」阅读完一个段落,白发青年仰首望向伏案书写的蓝发少年。 「哦?不愧是相当熟悉Master的人啊,这的确是以她为蓝本的冒险故事。」安徒生喝了一口凉掉的咖啡。 「不过离完稿,还有相当久远的时间啊。」他叹了一口气。 「你的宝具,这么长时间的开着没问题吗?」迦尔纳那双犀利的异色眸,扫视了安徒生因疲倦而新生的黑眼圈。 「若你担心魔力量的──放心吧,至今还没能用上Master的库存,而且我可是一直都是使用加勒底的电力来转换的啊。」虽然眼前自称三流从者的安徒生,各项能力值都是E,但是唯独魔力却是高达EX级别。 「唉,不管是这个还那个,都是让人担心的小鬼啊,你们就不能让老人家悠哉的偷懒吗──修罗场什么的,都死了还要进去,简直就是过劳员工啊!」他叹了一口气便开始抱怨碎念道。 安徒生的魔力,经由稿件上的文字,绝大部分都充斥在这座房间之中,主要的流向便是其现任御主雨音澪的身上。事实上,他的对人宝具并不是只能使用在从者、还能使用于御主身上。然而,宝具使用的用途── 「无论如何,此刻我由衷的感激你。毕竟,在吾主迷失在那座监狱塔中,只剩安徒生你能够掌灯引领她了。」 除了安徒生本人以外,整个加勒底明白其宝具发挥何种效果的人,就只有迦尔纳了。 *** 推开那厚重的门扉──映入眼帘的是焦黑的墙壁、什么都没有的房间,连照亮用的火炬都没有。 「Avenger…」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发少女,压抑不住对未知黑暗的畏惧,颤抖着小手、轻轻拉住了青年的风衣一角。 「哦?这是在害怕吗?我的Master啊。在这什么都看不见的房间,的确不等同没有东西存在呢──那么,就让我们看看是谁吧。」原本狂妄的语调,此刻却有种难以察觉的一丝温柔,但却在下一刻稍纵即逝。 全身漆黑的青年扬手弹了一声响指,左右柱子上的火盆便燃起熊熊的青焰,让这座房间更显得诡异万分。 「是谁…是谁…是谁…」那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回音,仿佛是地狱的呻|吟,从房间中央的传来──那是一团黑雾。 「没有形体吗?哼,也罢。你便是这里的『狱卒之柱』吧。」Avenger毫不畏惧的向前走了几步,那踩踏的响声回荡在这空间之中。 「你又是何物…为何踏过了那条界线,游荡至此?」那团黑雾逐渐形成了人类的黑影,继续与之对话。 「为了打倒你而来。越过那条界线的可是你啊──成了魔术之王所安排的棋子,你忘了你自己是谁吗?还是说,甘心就此沉溺在这个小小的牢笼呢?知更鸟唷。」帽沿下的金眸像是潜伏在角落的猫儿,露出了狩猎的眼神。 「知更鸟──呼呼呼,真是不错的新绰号啊。」那团黑雾逐渐有了颜色,不断翻滚的黑雾开始化为一名女人。 「虽然是别的世界的记忆,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妳呀──」白发红眼的人造人、被称为爱因兹贝伦家最后的冬之圣女,覆着黑色的长裙,对雨音澪嫣然一笑。 「艾莉丝菲尔──不,不是。妳不是那个女人……妳是谁?」少女魔术师锁紧眉头,回想起污染的圣杯被启动时看到的景象。 「真是良好的洞察力呢,这样的外貌都骗不了妳──」女人又成了黑雾散开,再次聚集又变成了一名青年,黑发褐肤,裸|露的大半肌肤都刺满了纹身,仅以简单的红布围绕在身上。 「请大家将双手借给我。因为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次令人愉悦的反派角色的登场,请热烈的表示欢迎。嘿嘿嘿嘿。」那双琥珀瞳眸同样也闪烁着狩猎的火焰。 「是吗,原来你就是……」青年沉下那嚣张狂妄的态度,就连在旁边的澪都能感受到Avenger的改变。 「最初被召唤出来的Avenger──被称为『此世之恶』,安哥拉.曼纽。」 「咦…也是Avenger?」黑发少女这下陷入困惑,这个在自己体内形成的特异点,难道全不是照以前所见识过的圣杯战争职阶英灵规则吗?更何况她也不清楚Avenger为何能够一眼看穿对方的真名呢?难道是推论出的答案吗?但是在情报量少的情况下,又是如何得知的? 「是的,不如说在这里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这里可是地狱啊──一开始我就跟妳說了吧,Master唷。好好看清楚,在妳的世界满溢出的、人类们的讽刺画啊!战吧,杀吧。可没有迷惘的空闲喔?要说为什么──和妳相不相信我无关。那家伙,无须多言的要杀了妳啊。」男人看穿少女眼中的疑虑,接着便让她轻易地转移了注意力,现在的确不是思索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事到如今没什么跟你好说的啊──也是Avenger的你。」被称为安哥拉.曼纽的男人甩了甩手,仿佛像在热身似的。 「纵使我问了『为何要帮这女孩』大概也是得不到任何答案的吧?虽然敌人的敌人也未必是伙伴就是。这句话无论是对你、对我、对那边的女孩,都是受用的名言哦?」 这时候的红色恶魔,说了一连串玩味的字句,让黑发少女不由得竖起了警戒。 「哈哈哈──这的确是愚问啊,前辈。」若是对方只是一般的英灵,Avenger肯定会大肆嘲讽一番吧,但是在同为Avenger的情况下,男人倒是收敛不少,甚至有着难以察觉的一份敬重。接着青年接着转身扫视少女一眼。 「怎么办呢?要保护自己吗!战斗吗!我的Master唷!」他露出了高昂的战意,唇角浮现扭曲的笑容。 澪因为对安哥拉所问的问题而质疑起Avenger,虽然两边的Avenger说过的话都让人无法完全信任,但是现下仍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执行。黑发少女慎重的颔首,她的决定一如一开始所说的:必须活下去。 「那就握住我的手!──让『此世全部之恶』,看看真正的死之舞蹈吧!」青年扬起一手,披在他身上的黑色风衣旋出一道波浪,那绅士般的气质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散发,让雨音澪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并没有太多时间能够迟疑,她伸出一手搭上对方冰冷的掌心中。 「来,歌咏你的憎恨,复仇剧即将展开──」 从前从前,有一名平凡的青年,从小跟兄弟隔离开来,不知魔术与神秘为何物,生活在普通的家庭之中。 他没有做过任何特别的事情,也没有做过值得赞扬的英雄事迹或者十恶不赦的罪恶。 ──你,是谁呢? 有一日,这座信奉拜火教的村子,为了渡过日复一日的艰困生活,藉由古老又民智未开的习俗,来抚慰众人的心灵。 只要证明全世界的人都拥有善性,那么把所有之恶安在一个人身上,这样就可以了吧? 如此愚昧的活人献祭,就出现在这座小村落之中,只为了一解村民们长期对贫困生活的不满,将怨气出在一个人身上。 ──你,是谁呢? 这名普通的青年便是那无辜的献祭羔羊。 他被刨去右眼、斩去双手双脚,作为『绝对的恶』持续被轻蔑对待、拷问着。 承受了人类所能尝到的各种苦痛,青年理所当然地死去了。 ──你,是谁呢? 最后,他成为『人世间所有之恶』的恶魔,背负『罪恶』的反英雄。 对这荒谬境遇产生的憎恨,深深地烙印在束缚他的岩牢之中,结果化为了无名的亡灵。 ──你,是谁呢? 「是啊,我是谁呢?」红色的恶魔玩味的笑了笑,看着自己被另一名Avenger刺穿的胸膛,不断地冒出黑色的液体。 「我是──『此世全部之恶』,安哥拉.曼纽啊。」面对自己的伤口,那双琥珀色的双眸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不。」男人只是毫不留情地抽回手,身上被喷溅了黑色的液体。 「你只是知更鸟罢了。」 雨音澪观看了战斗的全程──眼前的安哥拉.曼纽在男人面前相当不堪一击,但是这画面却似乎有着强烈的既视感…她不可能见过这个景象,但是身体上的细胞全像是沸腾一般的,告知自己那微妙的似曾相识感。 刚开始的战斗让人分不清究竟是男人太强、还是安哥拉太弱,情势几乎是一面倒的战斗。最强的对人英灵,但是对英灵战却是最弱的英雄,这样的特性,在战斗中被摸索出来。原先以为赢定的放心感,却在下一刻消失殆尽。 当红色的恶魔扬起微笑时,她所见着的时间像是暂停似的,全数都定格了。 ──怎么回事? 当她警觉的四处张望,无论是哪一位Avenger,都像是被暂停时间似的静止了动作。 接着澪闻到一股香气,似乎是一种鲜花的味道。 「真是的,重复看同样的某一集,既不是浪漫邂逅、也不是感人大告白,只看上三遍就够腻了,居然还让我看上了十遍啊。」一道温润的声音触动了空气,少女闻声立即朝发源方向望去──是一名银色长发的白袍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人类…那过于飘忽的外貌,让人联想到精灵之类的种族。 「你是…?」黑发少女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哎呀瞧我真是太久没跟活人说话了…都忘了自我介绍呢。」原本靠在墙壁的银发男子抡起长杖,看起来像是贤者似的,徐步朝少女的位置走来,走过的遍地之迹,尽是盛开的昙花。 「我呢~是汉斯君请来的帮手哦,可别露出这么害怕的神情,葛格我会很伤心呢~」他释出善意的微笑,但是语调上却相当轻挑。 「不过真要称呼的话,叫我安布罗斯哥哥就好哦。」 「汉斯…你是安徒生的朋友?」少女杏眼微瞠,难道眼前这个人也是作家吗?不…他说他叫安布罗斯,这名字相当熟悉,可是一时之间也是想不起来…如果再给她一点时间回忆的话… 「嗯?姑且就当作是这样吧。呼~好啦,我可是好不容易抓到这个时机的,这个时间带(白日梦)很快就要消失了,等会儿就会恢复了。」银发的白袍男子扫了一眼旁边的两位Avenger。 「让妳暂时的从者解放宝具吧,不然你们会一直被困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只要在那只知更鸟的宝具之下,就算是最强的从者也无法逃过复仇者的无限轮回。万一给他读档到能够赢的可能,纵使是千万分之一,都会是你们的败北。」 这便是安哥拉.曼纽身为『狱卒之柱』的特殊宝具。这项藉由地利之便的宝具展开,早在他们踏入房间时,就已经轮转了因果关系。若是与之战斗并让对方受到任何重大伤害,那么这项宝具就会进行时间回溯、或者说世界线跳跃,回到他们刚进房间的时间带。 「什么…原来是这样的吗?一直深陷他的宝具之中却不自知吗…」黑发少女豁然开朗的击掌,原来那股强烈的既视感是真的吗? 「那么我的泄题可就到这边为止了哦?哎呀、本来不想现身的…那么后会有期啰,可爱的小姑娘~」银发的贤者眯起那对魅惑的双眸,笑吟吟地逐渐消失身影,而周遭的空气便开始流动,时间的消逝也恢复了正常。 然而时间再一次回溯,但是由于刚才贤者的干涉,让澪保有了这一次的记忆。有人一觉醒来便忘了所做过的梦境,但是也有人能够保留曾经做过的梦的记忆,而安布罗斯所做的,就是属于后者。 「那就握住我的手!──让『此世全部之恶』,看看真正的死之舞蹈吧!」青年扬起一手,而少女搭上了他的掌心。 「Avenger,请你解放宝具。」澪毫不迟疑的下了第一道命令。 而男人似乎是对于她的决策感到万分错愕,大概没有料到才刚开始战斗,就面临得立即解放宝具的情况吧。 「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这已经是我们第十一次的战斗了,重复的。」黑发少女以坚定的眼神注视眼前的男人,而Avenger在见着她眼中的决意后,相当睿智地理解了她所说的现况。 「哦哦?竟然这么快就要拿出全力吗?莫非是怕了我?哎呀哎呀,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啊──」红色的恶魔搔了搔后颈,俏皮地回应了。 「一时的Master啊,并非我不想回应妳的请求,只是现在作为Master的妳,若是一下子抽取大量的魔力,妳的精神在这里可能会相当不稳定哦?」男人细声地在少女耳畔说着悄悄话,接着那对金眸扫了一眼她右手上的令咒。 「但是我想聪明的妳,应该知道还有别的补充魔力的方式。」 澪顺着他的视线察觉了自己手上的令咒,若Avenger所言不差,那么她也只能使用令咒作为补充魔力的手段了。 「以令咒之名──Avenger,请解放宝具。」少女伸出了右手,赤红的光芒闪烁一时,瞬间消耗掉了一枚令咒。 「请务必,一击必杀。」 「啊啊──确实收到了啊,妳那强大的魔力。那是当然的了,无人能够逃过这来自地狱的诅咒──」膨大的黑焰自男人的身上高涨起来,那双如暗夜黑豹的金眸犹如火光。 「早已舍弃任何慈悲!我将前往那恩仇的彼方──」几乎以不可视的速度,男人如流星般地朝红色恶魔的方向冲刺而去。 ──虎啊、辉煌地猛烈燃烧吧Enfer Chteau d'If ── 毫无疑问的,这个男人所持有的宝具也是时间类型的。不同于安哥拉.曼纽的重覆轮回,而是利用超高速制造出无数影分|身,将身上所有怨毒之念全数投射在敌人身上。 对方承受了所有的攻击,似乎无法在保持原本的外型,像是被击溃似的,恢复成一开始所见到的黑雾。接着连一点渣滓都不剩,乌黑的黑雾降至地面,化为了一滩黑泥。 没有痛苦的尖叫,没有愤怒的诅咒,没有任何回应,安哥拉.曼纽就这样突然的消失了。 就算再次承受痛苦,也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够憎恨的人类──啊啊,多么可悲啊。 到头来,他不过是无名的亡灵罢了。 现下的少女,莫名地为这名曾经是敌人的狱卒之柱感伤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有Master的状态下的战斗吗!就让我说声漂亮的指挥吧。」赢得胜利的男人发出狂气的笑声。 「虽然只是临时的契约,不過妳确实是Master!对第一次看到的英灵也能运用自如,而且还是──规格外,作为Avenger的我!来吧,前往第二根『狱卒之柱』的所在吧!如虎般的咆啸吧。因为妳,一切都允许了。」 「…等一下。」虽然她已经稍微可以习惯Avenger那疯狂的大笑,但是总觉得哪边不太对劲。 「…………嗯?哦──对于与我一同前进、感到恐惧吗?妳有在正确的道路上、走着的感受吗?」男人向她信步走来,再次地将掌心摊开,伸至她的面前。 「真的,能够从这里出去吗?」澪双手拢至胸前,镜片下的湛蓝瞳眸流露着困惑。 「好吧。对于妳的怀疑,我就用一句话回答吧。」男人的唇角扬起一抹笑意,那是包含善与恶的矛盾深意。 「──等待,并抱持着希望啊。」 *** 距离上次陷入深沉的睡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 少女再次睁开双瞳,没有眼镜的支援下,所视尽是一片色彩,几乎没有任何的轮廓线。 这是澪再习以为常不过的日常了。 然而,她察觉自己的额头有着温暖的触感…有人正在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吗? 眼前朦胧一片,只见一旁有着一头白发与雕像般的白蜡肤色,以及黑色的衣饰,下意识地她呼唤了一声。 「──Avenger?」 语落,原本触及自己的指尖在霎时间僵直,接着倏地抽离那股温暖。 「澪,醒了吗?」那稳定又无机质感的嗓音,无疑是── 少女一手抄起放在一旁的眼镜,慌忙戴上后,便见着迦尔纳正坐在床旁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不,她似乎看到那双异色瞳眸急于藏起受伤的情绪。 她刚才…似乎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这让少女原本尚未清醒的大脑瞬间开机。 「迦尔纳…太好了,又回到加勒底了。」她有些尴尬的深吸一口气。 「啊啊,妳看起来很累,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吗?」下一刻白发青年移开视线,似乎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回来了…那个,迦尔纳,有话想对我说吗?」而黑发少女则看出了他的迟疑。 「…没什么。」这一次他倒是没有问出口,或许早就明白自己想问的问题答案,变得看起来比平常更为消沉了。 而在房间另一端的安徒生,则是识相的拿起干涸的咖啡壶,走出了房间。 接着两人陷入一段很长的沉默。 「……迦尔纳,到底怎么了呢?难道在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吗?」看不下去的澪还是开口询问了。 「没有发生特别的事情。」他仍然如平时一样平静回答。 「…只是身为妳的从者,因为无法帮上忙而感到气馁罢了。」若是不给出个答案,恐怕少女是不会停止追问的吧,不如给个最不让她操心的答案。这时候的迦尔纳,是这样考量的。 而澪沉默下来,她那双湛蓝的水瞳蕴含着湿润的水气。一方面因为回到加勒底而感到安心,一方面又得知了这里的大家都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她,让少女原本在监狱塔累积的压抑与恐惧减缓不少。 老实说,现在由于因为精神跳跃过度的关系,澪自己也不能确定她的意识还能保持清醒多久。在生存的隐忧与战斗的疲累下,交织出巨大的不安与焦虑,虽然暂时回到加勒底能够减缓这些症状,但是她很清楚这些情绪并没有消失,只是一时被压抑住罢了。 只要她在监狱塔中越装作无懈可击的坚定,那重压在背后累积起的精神疲惫也越是沉重吧。 「澪?」以为她的意识又再度抽离,迦尔纳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而少女的视线则转到了他身上。 「那个…」黑发少女咽下一口唾液,看上去万分艰困的开了口。 「施予的英雄啊──现在的我,可以请求你的一项布施吗?」那柔弱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或许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她咬着惨白的下唇,忐忑不安地垂下眸子。 在听了这项请求的太阳神子,先是诧异地微瞠双眸,接着倾首轻扬刚直的唇线。 「吾主啊,此身已是妳所有。我还有什么能够给予妳的呢?」他想起了仍在前一次圣杯战争时的记忆,那个时候的少女,曾经有过这样犹豫不决的神情。 「可以………出借你的胸膛吗?」大概是耗尽少女本身的耻力,她双手捂住脸蛋缩起身子,那几乎听不见的音量混和着呜咽声,让现在的少女看上去就像是被遗弃的幼犬似的。承认自己的懦弱的确需要一些勇气,然而对于少女来说,能够倾听这份懦弱的人选,无疑只有眼前这名充满革命情感的伙伴了。 「──啊啊,没问题。」下一刻施予的英雄伸出双臂,穿过少女乌黑的青丝,将这惹人怜爱的娇小身影紧紧拢进怀中。 「这样做的话,妳就会停止哭泣了吗?」他低沉的嗓音在少女的耳畔回响。过去,他也做过同样的事情,那时候的澪,的确立即停止了落泪。 「…嗯,谢谢你,迦尔纳。」她似乎放松心神的将双手环上白发青年的肩颈,将脸庞埋进他的胸膛之中,少女将自身的依赖深深的托付给施予的英雄,他微震身子,似乎没料到澪的回拥。然而此刻的迦尔纳,却有些满足地垂下眸子,认为身为从者的自己,仍然是被需要的吧,仿佛空虚的心灵被填满似的。 「………澪,平安归来之后,我有话想跟妳說。」白发青年的大掌抚着少女的纤背,炽热的鼻息无意间搔过她敏感的耳垂,让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嗯?有什么事情…不能现在说的吗?」她仰起小脸蛋,望向那对如玻璃珠似的异色双眸。而对方那苍白削瘦的脸庞,有些不自在地泛起薄暮般的粉色。 「因为…」正当白发青年犹豫之际,少女的意识又像断线风筝般的中断了。 啪滋。 周遭的光线似乎一下子暗沉下来,当澪正觉得奇怪的时候,她刚才所嗅到的阳光般的气味,一瞬间转为柔和的麝香。她的身子一瞬间僵直了,现在自己仍然环抱着对方,那么── 「醒来了吗?我一时的Master唷。还以为妳是夜袭型肉食系的女人,没想到只是梦游吗?真是扫兴啊。」另一道嗓音自她的耳畔响起,澪吓得整个朝床的墙壁方节节后退,像只惊魂未定的小鹿。 「哦喔?真是不错的反应呐。那么,不继续吗?虽然这里并没有昼夜之分──但是大人的时间,还是能存在的哦?」Avenger心情很好的继续调侃着少女,从床畔作势朝她的方向缓缓爬去。 「住、住手──我、那是意外!意外!不是这样的!Avenger!」澪几乎是失去理智的喊叫,虽然监狱塔的采光相当差,但是仍然隐约能瞥见少女早已红透整张脸。 「再、再过来就要叫了!」 「嘛,逗弄小猫也未必有这样的乐趣啊,我的Master唷。难道妳不知道在这里、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妳吗?」Avenger坐直身子,也不再装腔作势,只是那面容多了愉悦的笑意。 「哼,至少现在看起来有精神多了,不是吗?」 而黑发少女顿住一会儿、冷静下来后,才将床边的眼镜拾起戴上。 「…我睡了很久吗?」 而男人只是眯起了眼眸,似乎有些遗憾少女立即的转变。毕竟方才褪下表面面具的Master,就像是刚睡醒的小猫似的、对着自己撒娇啊。 「在这里谈论时间的流逝,简直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啊,Master唷。就算让妳休息上足够的时间也无所谓,妳的生命流逝从一开始便在倒数计时,怎么运用是妳自己所能决定的事情哦?」而男人站起身子,整了整身上的大衣皱褶。 「既然休息足够的话,那么就容我再问妳一声吧──如何?还打算继续战斗下去吗?在这充满无数的怨念、恶意与憎恨的监狱塔里!」他摊开双臂,身上的黑焰随着他情绪的高涨而跃动起来。 「在黑暗中,我仍然得前行。」雨音澪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床上爬了下来。 「纵使在前方等待我的,并没有光明。」 「哦──真是富有意思的回答。那么为何妳还要继续往前呢?」仿佛讨论哲学似的,Avenger心情很好似的聊了起来,再一次打开了牢狱的门锁。 「因为我不能停下。」澪望向唯一的通路,那原本鲜明的湛蓝双瞳此刻却显得幽暗。 「停下与死亡无异。」 「咯咯…咯咯……哈哈哈──!我一时的Master唷!倘若生命是一朵花,那么此刻的妳,简直绽放得太过艳丽了!」并非充满乐观与希望,而是有着某种觉悟才能越过的决心,才能有那样的眼神──男人透过他的Master的双瞳之中,见着了再熟悉不过的『过去』。 通往第二根『狱卒之柱』的道路,敞开在两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