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五所附近,已经接近亥时了。不知道大人在不在值夜所,令颜挎着小食盒一路小跑,到了门口,轻轻地扣了扣门。
“谁?”门打开了,隆科多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应该这会儿不是巡夜的时候,他穿着随意,只将红棕袍子轻披在肩上,里面是雪白的中衣,手里还握着一本黄庭坚的诗词。
与穿着中衣的大人相见,太不合宫礼了。令颜赶忙将食盒递过去,低头不敢看他:“大人,这是奴婢给您做的宵夜。”
见是令颜,隆科多也有些惊讶。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烟灰色宫衣,在淡淡的月色下并不显得昏暗,反而是泛着淡淡的柔光。少女肌肤胜雪,深咖色的发髻上簪了一朵浅色的小花,小巧的鼻尖下是一张樱色的小嘴,竟有几分出尘仙子的感觉。此时她正低着头举着食盒递向自己,看上去有些吃力。
隆科多赶紧接过食盒:“你等我一下,容我更衣,我们去凉亭细说。”
两人在凉亭坐定,隆科多才打开食盒,精致的菜肴虽然凉了但是依然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浓浓的桂花香让人满口生津。他端起碗,用小匙盛了一勺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绵软芬芳的口感令人欲罢不能。
隆科多闭着眼细品:“真是美味,好久没有尝过御膳水准的佳肴了,跟御膳房总管的手艺有一拼。”
令颜听到心里像开了花一样高兴,两根玉葱似的手指转着圈圈把玩手里的手绢:“真的吗?奴婢哪里有那么好的手艺,大人惯会笑话的。”
“你能不能别叫我大人,听着像下属汇报一样。”隆科多的冰块脸上好不容易有了笑意。
“那,我直接叫你隆科多吗,好像也怪怪的……太不尊重了。”
“叫我竹筠吧。”
“竹筠?”
“嗯,竹筠是我的表字,我家里人和朋友都这么叫。”
“好,以后我就叫你竹筠。”令颜抿嘴一笑,“我刚见你仿佛在看书,你在看什么?”
“嗯?没什么,黄庭坚的一本诗词集罢了。”
令颜皱皱眉头:“诗词啊,我不太懂。只觉得汉人写的诗词,对仗和词句念起来挺好听的。黄庭坚是谁,他的诗词很厉害吗?”
“北宋的一位文学家,他的诗词无论是用字还是章法都很值得推敲,每次看都有新的想法和领悟。怎么,你也喜欢看书?”
“嗯,是啊。我小时候常到汉人夫子的学堂旁边听墙角。不过家里的书有限,我只看过一些浅显的,诗词这些更是不通了。如果可以的话,你那本诗集能借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在值夜所还放了几本书,你想看的话都可以拿去。”
“好,我先看完这本,再去找你借。”
这天夜里令颜高兴地一蹦一跳的回了寝室,晚上她又做了儿时那个熟悉的梦,梦中是长长的朱墙,一眼望不到头。梦里雨下得很大,狂风大作,吹得人几乎寸步难行。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怕,因为有个高大的男人撑着伞并肩走在她身旁,一路为她遮风挡雨,星眸里的目光,温柔且坚定。
八月二十五,分配考核的前夜,小宫女们聚在寝室里做最后的温习。没了以往欢欢笑笑的热闹样子,每个人都显得异常紧张。
房间里的气氛正凝重着,一个声音尖细的小公公敲响了房门:“各位宫女姐姐,内务府的掌事大人让各位姐姐前往内务府领取明日考核要用的材料,请姐姐们速速前往。”
排着队到内务府领了材料回来,瑜亭领到了五六种小包装好的上等茶叶,令颜则领到了一只肥硕的母蟹,足有4两重。此时它正被小拇指一般粗的草绳捆着,动也不动。令颜把螃蟹带回教习所,去膳房取了个不大不小的盆,放上浅浅的水,把螃蟹放进去,便立刻哗啦哗啦的满盆乱跑,嘴里吐着泡泡。不错,十分鲜活。
“好家伙,这么有劲。可别让它跑了,拿个篦子盖上。”包衣出身的小宫女并不能经常见到螃蟹,瑜亭看着觉得有趣,还拿手指轻轻戳戳,“你想好怎么烹蟹了吗?”
令颜白皙的手臂撑着下巴站在灶旁,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差不多了,我准备先按正常的方法蒸熟。然后把蟹黄取出,做一道蟹黄豆腐的汤羹,摆放在蟹壳边;然后再取出蟹肉,与香草和猪肉糜混合成珍珠蟹肉丸,填回蟹壳里去。”
“好精巧的构思,我还从没听过有人这样烹蟹。”瑜亭情不自禁地惊叹道,“这方法可千万不敢让红绡那小妮子听去了,我刚专门看了,她领的是一直长毛的公蟹,比你这个大一圈。”
“不妨事,公蟹的肉没有母蟹嫩,最美味的地方是蟹膏不是蟹黄,我的烹蟹方法她用不了,我跟她也没什么好比较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