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还在挤入，五号一开始还牵着裴袅的手腕，后来索性让她坐在自己肩上。　　　　“宝贝儿，这样感觉好受些吗？”　　　　裴袅的脚踝被粗糙的大手握住，腰肢处被另一只撑着。　　　　她低头擦去五号额间的汗珠，轻声道：“我很好。”　　　　后者便扯了笑，像是不用再顾忌什么，壮硕的身体往人堆里强硬地靠进去，偶尔有抱怨的，也在五号释放的虎族威压下渐渐消了声。　　　　“到了。”五号扬扬眉，示意裴袅去看中心广场的那座雕塑。　　　　因为外围人群密度不小，且不少兽族人高达两三米，之前视线一直受阻。近了才发现偌大一个广场被全副武装的卫兵包围，两步便有一岗。　　众人被拦在广场边缘，却无人敢再有靠近。　　　　“亚尔曼元帅。”鸟族的视力堪称敏锐，裴袅在广场中心几排笔挺的军装中，被出挑的男人抓住视线。　　　　男人给她的感觉和上次很不一样，灰蓝色的眼珠中没有再流露出一丝脆弱，所有的情绪都被掩盖在沉沉的死水之下。　　　　他的周身，初下战场的肃杀之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冰浸般的冷冽。　　　　他的下颌微抬，目光落在面前的人群之上，身后是同样庄肃的联邦士兵，无机质的视线，让他们看上去像制作精良的机器人。　　　　“那是亚尔曼元帅吗？”有人在身侧窃窃私语。　　　　“亚尔曼元帅？”　　　　本来焦灼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声低呼，一双双眼睛看向广场中心。　　　　那里，有一个方阵的联邦军装，他们的神色如出一辙。　　坚毅、冷静。　　他们此刻站在这里，可他们曾经踏在血里，冲锋在战场。　　　　最为醒目的是前列一个狼族青年，佩戴着绘有联邦徽志的肩章，倘若说其他的将士是开了刃的锋，他便是出鞘的剑。外放的凌厉和包容的收敛，矛盾地在他身上体现。　　　　可未及他们好好看看他们的亚尔曼，耳边便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　　　　“来自联邦各地的居民们，稍安勿躁。”广场不远的一座商贸大厦慢慢投射出一位花白胡子的影像。　　　　“我是花苗培育计划的负责人，卡诺。”　　　　“本计划在初期赢得广泛关注，历时两月便卓有成效，但对于花卉这一物种的复现，花苗孕育只是第一步。”　　　　“仅培育出的花苗便涵盖100余种科属，这于科研院来说，人手的缺乏便成为一个巨大的挑战。”　　　　“所以，我们决定，寻求你们的帮助。”　　　　众人一片哗然。　　　　“我们大多数没接触过科研，连相关的花卉培育知识都没有涉及过，怎么能够完成你们专业人员完成的工作？”　　　　报名争取领养花卉的名额是一回事，真正去培育花苗又是另一回事。　　　　未知的领域，总是要值得信赖的人完成才好。　　　　附议的人越来越多。　　　　“这也是我们选择让公众参与的原因。”花白胡子依然从容，连语速都没有在骚乱中有所改变。　　　　“什么？”　　　　“越专业的人员越缺少变通的可能性，而花卉对于联邦是一个新生物种，继续用固有的思维进行培育，只可能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我们不可能恢复所有科属的花，花卉也不能永远活在实验室里。真正的存在，是要与联邦最广大居民共处于一片土地之上，共享呼吸。”　　　　“所以，这两千株花苗中，只有由居民领养并能良好适应联邦生态的，才会被科研院投入下一步计划。”　　　　花白胡子面色郑重起来：“拜托了。”　　　　影像在大厦上渐渐消弭，人群在一片沉寂中还没缓过神。　　　　所以，他们一群普通联邦居民，被高高在上的科研者们恳求了？　　　　“我的天！我刚刚听到了什么？那个老头跟我们说拜托了？我们？”　　　　“是卡诺博士。”有关注科研杂刊的联邦居民出声提醒。　　　　“管他！我还以为他们这些人永远只活在科研院那个可笑而狭小的神坛里！”　　　　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更多人则是在等待下一步的安排。　　　　“请名单上的两千位联邦居民进入广场范围。”　　　　科林迈着军步由方阵中出列，军靴在地面踏出清晰而有力的声音，向各个方向略微停顿，行了几个标准联邦军礼，开口道。　　　　“元帅和我们会在这里，负责你们和花卉的安全。”　　　　亚尔曼被众人的目光追逐，他的背部像刀削般挺直，一手握拳抵在胸膛，低沉的嗓音道：　　“联邦元帅亚尔曼率第一军团，为联邦居民、”　　　　“保驾护航。”　　　　从亚尔曼开口的那一瞬间，以广场为中心延伸出的一大片领域，人群自动噤声。庄重而沉静的男声在空间里碰撞，落进耳朵，便一层层荡开。　　　　这是他们的元帅，年轻而足够强悍，他是他们的信仰。　　　　——　　　　“咔咔”　　整齐划一的装卸声，不多时，广场外围的士兵每人手中拼装成功半副机器，再两两组合完整。　　　　高达三四米的机器稳稳被相邻士兵握住，立在地面，尾端探出支架。中上部两侧“滋滋”一阵电流声，深蓝色的光由电流中激出，很快编织成完整的光网。　　　　“联邦已将两千名居民的身份信息资料，输入光探器中。”科林身后走出一个身着白色科研服的男子，他道，“诸位只需在机器中稍稍站立，核实身份后便可入内。”　　　　“这个光什么器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吗？”一名居民站在光探器面前伸出手触碰光网，迟疑道。　　　　“会。”　　　　“啊？”男人像被烫到，惊呼着收回手，窜到一边。　　　　科研男子嘴角矜持地提起：“在场使用的光探器，是我科研院的最新研究成果，采用的光是富含高能量的C线。”　　　　“它会刺激使用者的细胞，一定程度上激发潜能。”　　　　“比如，身高啦，五感啦，跳跃能力之类。”　　　　“这位居民，确定......不试试吗？”渐渐放缓的男声怎么听都像是带了诱哄的味道。　　　　那名熊族男人微微红了脸，恰在这时，一个女人从男人旁边晃了出来。　　　　是真正的晃，一步三摇，膝裙的分叉几乎要开到臀部，露出白花花的大腿根，尖尖的下巴像是锥子，眼里像藏了钩子，一个轻瞥便是万种风情。　　　　“哎哟，听起来真不错。”女人的手搭上光探器，轻轻抚.动两下，明明该是再不过普通的动作，却偏偏让人咂摸出情.色的意味。　　　　“那人家就先试试。”女人冲科研男子抛了个媚眼，拧着腰站进光探器。　　　　“滴~编号438通过。”平板的电子音自机器中传出。　　　　女人抿嘴轻笑，踏进广场。　　　　有了打头的，众人心里有了底，便顺利地由广场各个方向成功进入。　　　　“滴~编号521通过。”　　　　“滴~编号250通过。”　　......　　　　五号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早从他的肩膀下来的女孩正睁大眼睛看身边的人一个个跨过门。　　　　真是......搞这么多幺蛾子，害得袅袅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能看到花。　　　　“嗯？”眼看着广场里的人越来越多，重头戏马上上场，五号的衣摆突然传来一股牵力。　　　　低头，迎上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　　　　但仔细看，便能看到小孩的情绪波动，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扑扇，嘴巴微微抿起。　　　　“五号，我拿到了编号。”　　　　“什么编号？”五号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报名了。”女孩的眼睛盯着鞋尖，“还在爷爷的联络器坏之前收到了编号。”　　　　“啊......那太好了。”五号俯身在裴袅额头“吧唧”一口，“恭喜你，我的小宝贝。”　　　　“这样的话，我们家里可以多一个小生命了。”　　　　虽然他不觉得所谓的全民宠儿花卉有什么好看的，但想到小小的家伙会小大人般地，照料另一个小家伙，脑补出来的可爱让他情不自禁地期待。　　　　但女孩的低情绪还在继续。　　　　“您没发现吗？”女孩轻轻说，“进入广场的那些人里......”　　　　“没有一个孩子。”　　　　孩子？　　　　五号直起身看向广场内，部分是平均身高超过两米的壮汉，偶尔有些大腹便便的生意人，女人和老人寥寥几个。　　　　但是近两千人里，没有一个幼崽。　　　　“这说明未成年是不可能报名成功的，虽然，报名官网上没有明确提出。”　　　　“那么，我拿到了编号，就不正常了吧。”　　　　女孩的声音很平静，前提是倘若五号的手没有握住颤抖的肩的话。　　　　“那时你的身份卡信息并没有更新，所以报上名了。”五号蹲在裴袅面前，额头抵住她的，“没有人说幼崽不可以领养花卉的。”　　　　“也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卡信息是有误的。”　　　　“这不是你的错，宝贝。”　　　　“我们一起面对。”　　　　一到两千的数字渐渐被填满，在还剩下十几个缺位的时候，进入广场的人少了起来。　　　　“身份信息错误。”一个半人高的鼠族试图进入，光探器出声道，细小的电从他的头顶流至脚跟，不过片刻，鼠族便只能倒在地上抽搐。　　　　“不要紧。”在众人的目光中，科研男子微笑，“这位先生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　　“为了保证公平性和安全性，非幸运居民是不可能成功通过光探器的哦。”　　　　“当然，如果机器检查出来连联邦居民都不是的话，光探器的电流可以加大到直接让一名成年男子瞬间毙命。”　　　　“所以，考虑清楚呀。”　　　　男子瞥了一眼数字板，皱皱眉：“好像我们有些居民还没到场，我们不客气地点点他们的名字吧。”　　　　“23，朗果。”不远处传来推搡声，一个男子挤过人群匆匆过了门。　　　　“145，裴袅。”　　　　男子话音刚落，亚尔曼的目光迅速凝成实质，扫过数字板，最终迅速收敛下来，在人群中以极快的速度搜寻。　　　　穿过肩踵间的缝隙，裴袅僵硬着身子在五号体侧一动不动。　　　　目光一层层往外排查，掠过裴袅。　　　　女孩放松下来，那目光却又在她准备换气的时候，重新徘徊在左右。　　　　募地，目光晃了晃，随后钉在了裴袅的身上。　　　　女孩望进一双深沉的灰蓝色眼眸。　　　　被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