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涯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不太会哄人,不太会讨喜。他喜欢公主殿下,但是只会在心里体会那些甜蜜的时刻,感受那些酸楚的滋味。他心直口快,心里泛酸就总爱说酸话,时间长了,弄得冥界上上下下没有人喜欢他,都觉得他不好相处。他知道自己的性子,所以无涯其实从没想过会真的得到翎的喜爱,就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独一无二的喜爱,像她对那位一样的喜爱。不,哪怕只有对那位的十分之一,无涯也会满足的无以复加。所以,无涯给她指了双修的路。我既然得不到,那就谁也别想得到,让公主殿下做一个无情的穿花蝴蝶,踏浪修罗,伤尽天下男子的心,有何不好?可是无涯从来没想过伤害她。他真的没想到,这会令他最在意的人如此伤心伤情。如果能重来,无涯一定不会重蹈覆辙。若是能让她开心快乐,脸上时常带着她品尝美食时的那种甜美可爱的笑容,无涯愿意永远做她的侍卫,只是侍卫,为她烹小鲜,调脂粉,养玉体,做佳酿。只要能时时陪在她身边,于愿足矣。
可是此刻,无涯的心就像被她捏住了,酸痛难忍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他眼睁睁看着她神魂激荡,左右摇摆,竟渐渐形成了分裂之势,一边要坚持,一边想放弃。可是无论是哪边,无涯知道,翎都很不快乐,她厌恶现在的生活,疑惑和恐惧那种得而复失,痛恨又难以决断。就这样犹豫不决,左右为难,双方拉锯焦灼,此消彼长,循环更替。
十万年前的旧事是翎的心魔,却也是这十万年来支持她走下去的动力。此时此刻,一直以来的精神信念一旦动摇,多年积攒的怨念便瞬间反扑,她每一次不得已接受元阳之体的恶心压抑,对那人思念的执著,对自身宿命的怨恨,甚至对冥界的怨恨,对父母的怨恨全部都喷勃而出,瞬息间爆发壮大,吞噬着她原有的信念。一时间魂体便剧烈震荡,情况十分凶险,眼看就要走火入魔。
无涯惊恐的发现,翎的魂体正在互相抵制撕扯,场面惨烈,越演越烈,已成你死我活之势。无涯是大夫,他自然知道,尊主的结果,或许是魂体进阶突破,但更可能是走火入魔,彻底疯魔了。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无涯的一时冲动,不行,必须想个办法将尊主从思维的斗争中吸引出来。无涯迅速冷静下来,他使出全部的魂力冲向翎的灵台清明穴,力图唤起她一丝清明并用毕生魂力助她脱离意识旋涡,然后还需要一剂猛药吸引她的注意力,必须足够猛,足够震撼,足够抓住尊主的注意力。无涯拼上了自己对翎十万年来相伴积累的默契与了解,决定以命相博。他见翎双眸一闪,似是魂力见效了,忙趁她那一丝清醒之际,高声厉喝:“无涯愿以死谢罪!”接着便毫不犹豫,召出药王杵,狠狠刺在自己胸口。期盼此举能震慑翎的心神,转移其注意力,从当前险境中逃脱。
无涯是魂体,不是血肉之躯自然不会鲜血喷涌。但是那汩汩魂力从无涯的胸口喷薄而出,对翎的元神震慑更为剧烈。翎恰在无涯激发的一丝清明之中,见无涯将死,急的瞠目欲裂,只刹那便走出了险境,她双手按住无涯的胸口,同时用自己的魂力护住了无涯的魂体。随后迅速修补,只见那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起来,翎一声娇叱:“收了你的法器。”无涯又不是真想灰飞烟灭,赶紧收了药王杵,任翎为他疗伤,不过片刻功夫,伤口便愈合了。
“你是不是疯了?”翎简直怒不可遏。
无涯可不敢再让她想起刚才的事来,心道尊主才是差点疯了的那个,只是伏地请罪。翎还要张口再骂,却因为刚才输出魂力过猛,一阵眩晕,身体摇摇欲坠。这时,身后一具清凉的躯体靠近,单手扶住了翎的肘,另一只手抵在她背心,精纯的魂力传递过来,滋养翎的耗损。翎在他靠近时便已知道是他,早就卸下防备,此刻闭目专心调息。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稳定了状态,缓缓向后靠在那人怀中,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一般,像是弱小的猫儿,全副身心的依赖着,轻轻的说道:“你来了。”
身后那人亦是一袭黑衣,与无涯一模一样,同是侍卫袍服,但领口饰飞羽纹,腰间只一枚彩羽装饰,彰显地位不同。他微微卷曲的乌发齐腰,半髻松挽,额间发丝凌乱,领口开敞着,露出大半锁骨和精壮胸口,腰间丝绦亦是松松扣着,端的是衣衫不整,但眉眼间极是急切,剑眉紧锁,桃花眼里一片雾气缭绕,眼尾泛红,目光焦急关切。此刻他轻轻揽过翎,让她舒服的靠在怀里,极其控制的缓声说:“无忧今日懒床了,不知道你回来,刚刚感应到你魂体波动极大,凶险无比,一时情急连鞋子都没穿便赶了来,你可不许笑我。”
翎心里知道他是为她缓解心绪,才故意拿自己的糗事出来逗她,轻笑了一声算是回应:“我没事了,一时迷惑了,没控制住心神,以后不会了。”刚才有多危险,在场三人心知肚明。翎也明白了自己的心魔所在,今后需有人护法才能静静思索,若想不通便要放下不想,确实不能如此轻易投入心神,不然极易走火入魔。无忧狠狠瞪了仍跪在地上的无涯一眼,心中愤恨表露无疑。不过想着无涯也算机警,关键时刻当机立断,总算是力挽狂澜,心里便也没那么恨了。
翎看了无涯一眼,缓缓说:“无涯,把今日的事情秉完,罚你闭关自省三个月,待魂体恢复才许出关,无忧你来监督。”
无涯知道翎是为了让他恢复魂体,免了他日常差事辛苦。心内更是愧疚,遂更加坚定了守护公主的决心,于翎的事再无私心,尽心尽力,不求其心其情,也更无半点苛责怨言。“多谢尊主宽恕。今日请尊主定夺乃是无涯想用有思湖畔的烈炎草和幽冥净火鱼两样灵宝加入莫云熙的膳食里,可助他固本培元,强健肌体,改善体质。”
翎闭上了星眸,淡淡回应:“可以,你把方子交给无忧便闭关吧。无忧你辛苦吩咐去办吧。”无忧将她公主抱起,柔声说道:“我自会办妥,你安心便是。睡一会儿吧,睡眠最是滋养魂体,我抱你回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