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地上的人已双目紧闭、四肢松软、明显背过气的样子,老头仍然不死心,对着肚子重重地补了好几脚才罢手。 过了会儿,蹲下身子戳了戳陈月洲的脸,确定已经昏迷,大手揽过他的肩,将他像麻袋一样抗在背上。 陈月洲痛得难以呼吸,也不想动,想着老头应该会送自己去医院,就没怎么挣扎,继续保持假死的样子。 可谁知走了没几步,老头拨了通电话—— “喂,豪豪,对,你和你三叔也出来,我逮住陈月洲这个小兔崽子了,把她拖回去,你让你妈现在就给王武打电话,别耽搁,彩礼啊?五万,五万就行了,对……地址就在之前有那个绿色圆圈喝水的那个店附近,哦哦,是叫星巴克……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装死的陈月洲:“……” 操,医院都不送。 这确定是亲爹吗? 人贩子卖姑娘之前还给姑娘换套干净的衣服收拾收拾呢! …… 老头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做坏事的小心眼儿却挺多。 从小区出来的时候没上大道,而是走了路侧绿化带里的石子路。 大清早的,人都忙着上班,这边人少还路黑,林荫隔着路灯的光影,朦胧下谁也看不清陈月洲身上的伤,仅从他的体形判断,会以为是爷爷背着早起不愿意上学的小孙女。 陈月洲琢磨着不能等老头和陈悦豪那一伙儿接头,对方少说还要再来两个男人,到时候万一几个人合着上演一出绑架犯最爱用的“全家动员接脑残二姐回家”的套路,他就算再有本事也做不到金蝉脱壳。 路人往往对这种人多势众的家事都避之不及,和自己非亲非故又没有利益关联的,谁愿意干扰别人的家事惹一身骚呢? 可是,如今这女人的瘦弱无力的小身体在蛮力上又拼不过这些人高马大的男人……怎么办呢? 此刻老头已经走到了绿化带的尽头,是个十字路口,路的斜对面往前走个一百米就是星巴克。 这时老头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肩头的陈月洲,接通电话:“快到了,嗯,就那个星什么克门口,我知道,我都到路口了……” 陈月洲趁老头分神的时候微微抬起头观察十字路对面—— 有星巴克的那面路是家大型超市,往前走一些是个周黑鸭专卖店,再往前一些似乎是个手表专卖店。 而星巴克路对面的马路首先是家骆驼户外运动店,隔壁是个苹果体验店。 如果他的推断没错,老头应该不会选择走有超市的那条路——清晨的超市门口满是促销活动,人流量也比其他店外人多了数倍,背着身上有伤的陈月洲经过太过显眼。 这时老头已经挂了电话,陈月洲忙微合上眼继续装死。 老头过了马路,并没有直接到有星巴克这面的路上,而是去了对面马路。 他的行走路线和陈月洲猜测的一致。 陈月洲琢磨着,想要阻止这个老头,只能找个比老头力气还大的年轻小伙。 别人不会为了他陈月洲一个陌生人和老头发生冲突,但若是为了经济利益,那可就不一定了吧? 眼见着苹果体验店越来越近,陈月洲将袖中的手机慢慢抖出,小手死死地攒住机子,白皙的手背白筋凸起,紧接着,他猛然一抬手,卯足全身力气朝着老头的颈椎砸去! 脊椎是人身上最关键的部位之一,它的存在得以调解人四肢的活动,颈椎也是其一部分。 陈月洲所购买的这款小米MIX的机身是沉重的陶瓷背壳,撞击在颈椎骨凸起部分的时候发出“空”一声闷响。 老头脊椎一麻,胳膊瞬间失去知觉,陈月洲趁机挣脱一跃而下,连滚带爬冲进了苹果体验店,随手夺下一台体验用的IPHONE X用力砸在全新的台式机显示屏上! 这动作一气呵成,体验店里闲逛的人们纷纷愣住—— 这……难道是隔壁华为来砸场子了? 嗨!搞事情了搞事情了! 先有华为后有天,谁买苹果谁汉奸? 这两家店终于撕起来了! 拍照拍照,快拍照,发微博发微博…… “干什么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兔崽子造反了你还敢打老子……” 回过神的店员和老头同时朝着陈月洲冲来,下一秒,陈月洲的左右胳膊分别被老头和店员抓住—— “兔崽子你还敢跑!跟我走!” “你破坏店里设备不许跑!” 左右两个大男人都在用力,陈月洲被夹在正中间反倒是完全动不了,两边顿时都恼怒了起来—— “狗rī的你给老子放手!他是老子闺女,老子家里事你敢管?” “既然是你女儿,先赔了机子的钱,不然公安局见!” “怎么了怎么了?”这时又有好几个店员从里面冲了出来,一个上前查看破碎的显示屏,一个去捡地上的手机,还有几个三步并两步走到陈月洲面前,挡住老头,神色严肃,“敢砸店?等着吧,你们俩都别想跑,公安局见。” 陈月洲长舒一口气,心里的石头重重落地。 他声音轻轻的,用力点点头:“好啊,公安局见。” …… 半个小时后,陈月洲和老头被扭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接待他的警察上次在张明宇的婚礼上出现过,对方对这个身材迷你肤如白雪的小姑娘印象颇深,一见她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位同志,你个子不高,人文文气气的,怎么这么喜欢打架闹事啊。” 陈月洲:“……”。 我他妈就取个快递啊! 谁知道锅就从天上来了!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啊! 这时警员已收回视线,翻着出警报告,抬眼看向老头:“你说她偷了家里的钱,你要拉她回家,结果她居然对你拳脚相加,你迫不得已才推了她一下,导致她摔倒在地上?” “对,对对,警察同志你要替我做主,这孩子从小性格恶劣,手脚从来没干经过,我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好送她来北川陪小儿子历练历练,可谁知道她居然事到如今还不老实,我这个当爹的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老头一改刚才凶神恶煞的姿态,如今弓着背,佝偻着腰,萎成一团,耷拉着眼皮,粗糙的大手不断地搓着脸,倒真像个受了委屈的孤寡老人。 可陈月洲看得清清楚楚,那双无神的眼里写满了掩饰不住的贪婪与狡猾。 他不禁感叹:不愧是蹲过号子的人,和陈悦豪那个弱智完全不同,很清楚如何在公权力面前表现最有利于自己。 这时刚赶来不久的陈悦豪他三叔也凑了过来:“对啊警察同志,这小妞从小手脚不干净,四处扒窃,我兄弟为了她四处借债还钱,就为了堵上她捅的那些窟窿,实在没办法送她来北川,想着陪着侄子,也就能懂得一个家的不容易,可谁知她不但外面偷,还勒索我这侄子,我这侄子单纯,那天一气不小心碰了她一下,还被她讹了一万块钱,我们门口那个派出所就能查到记录,你瞧瞧这小妮子什么货色啊……” “唉……我这都是什么命啊……”老头接着三叔的话就哭了起来,鼻涕眼泪一大把,演技了得,“我想着带她回家,以后老老实实在乡下过日子,可她居然砸了人家店铺……我这人这辈子怎么这么命苦啊……” 陈悦豪一听忙跟着补刀:“对啊,我……都是她敲诈我,她自己摔成那样子还讹走了我的钱!” 陈月洲一听,低头哧哧笑了。 这一家子虽然智商不高,但默契还真是高,三分钟时间就替他重新构造了个人格和童年。 警员看了会儿苹果店交来的监控记录,又把显示器一推,让另一个警察看。 过了会儿,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起来,好一阵儿后,警员扭头看向陈月洲:“同志,你有什么可说的?” 陈月洲抬头,酝酿了几秒,摆出一副做贼心虚又欲哭无泪的样子:“警察同志,我……砸苹果店是我不对,可,可是说我偷钱,总得有些证据吧?我没有偷钱!没有!绝对没有!我身上可是一分钱都没有,怎么偷?” “怎么没有证据?你……你还不知道悔改!”老头像是就在等他这句话出口,从怀中掏出沃尔驴的卡一掌拍在桌子上。 之后,对着警察好似一副苦不堪言:“警察同志,你看看这卡,上千块,谁没事买超市购物卡买几千块的啊?这都是这孩子在家里偷的,我老伴关节病一直严重,就靠着这钱救命,我就因为这骂了她,谁想到她一生气居然把这钱直接充成了卡,我老伴现在的住院费都没着落了啊……” 警员接过卡,瞅了眼,有点熟悉—— 这卡怎么……怎么看都像市局上个月季度奖的奖励卡啊…… 他不禁转头看向陈月洲。 说来也奇怪,这边刚才六神无主的小妮子忽然就停了啜泣,声音冷而平:“警察同志,那卡你可拿好了,千万千万别松手。” “什么意思?”警员本能将卡往里挪了挪。 “你认识一个身高……呃……大概一米九了快,然后腿很长,长得特别帅的一个警察吗?就上次张明宇婚礼出现过的那个。”陈月洲做着比划。 “你是说……小端?”警员眨了眨眼。 “嗯嗯,是他。”陈月洲指着卡,笑眯眯转过头看着老头,眼神却冷得像是埋了冰霜:“爸,既然你说这是你的钱买的,那我们把这卡的主人叫来问问看吧?指纹指不定还在上面的。你说怎么样?对方可是个条子呢,随叫随到。” “你——” 望着眼前淡定自若的陈月洲,老头这才恍然:妈的自己被这个小兔崽子套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