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思一团乱麻,本已离开的身子在走了两步后,忽然又顿住。
小姑娘的呼吸浊重,脉象虚浮,气血不畅。她的身子本就疲乏,又加之淋雨着了凉,如果放任不管过不了多久定会病来如山倒,咽疼、咳嗽、头疼、脑热的症状都会一一出现,到时少不了一番折腾。
虽然他绝不是个慈悲为怀的人,但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是她,就岂能置之不理?于是玉子书又坐定,缓缓输出内力帮她驱除了寒气、顺了气血,休息得当明日就该无恙。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小姑娘的脸,似乎想要马上确定心里的答案。可是,凭借目前的线索,她甚至不符合全部条件。
他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底焦躁,算了,来日方长。他收起夜明珠,打开窗子轻巧离去,如来时一样,窗子在他身后轻轻合上。一切了无痕迹,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夜凉如水,青竹院内没有掌灯,一片漆黑。
玉子书回到屋内,在屏风后脱下夜行衣。温柔的月光洒在他线条紧致、劲瘦有力的背脊上,男人味十足。他换好寝衣,躺下的时候已是丑时了。
流苏帐内,宽敞铺就着昂贵蚕丝锦被的白玉床上,玉子书睡得并不安稳,似被梦境困扰,眉头紧皱。
他晚上经常会梦到一些人和事。他知道,这些梦有预兆未来的魔力。从他懂事起,梦见的场景,如果自己没有主动去改变它,都无一例外地在未来某天发生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有如此能力,也从没有和人提起。因为这能力,让他能更淡定从容、游刃有余地应对未来发生的事。所以他虽然被梦境困扰经常睡不好觉,但却从不排斥,反而有点贪恋其中。
而他梦见最多的,就是一个少女。其他人和事只是一夜梦过就不再出现,而她,却是千百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即便看不清面容,却也能轻易撩拨着他那如冰般难以悸动的心扉。
最初他见到的只是她朦胧的背影,慢慢地才能看见她好看的身影轮廓,再梦见时是她那看不清晰的面容,她的周围始终蒙着一片挥之不去的浓雾。随着梦见次数的增多,浓雾转淡,渐渐地,姑娘就在他的梦里生动了起来。
他梦见过她在练字,一笔一划写得认真,纸上的字遒媚娟秀;他梦见过她在练武,雪花簌簌中红色丝线游走身侧;她梦见过她在跳舞,粉白色蝴蝶围绕周身犹如仙子;他梦见过她的笑容,即便看不清面庞,也足能够融化所有的风花雪月,让他怦然心动。
正是从少女对着自己微笑的那一刻起,他就迫不及待想要拨开迷雾,把她看得更清晰一些。可是,梦里仿佛已经有人安排好剧情,他只能配合出演,任何努力都是徒劳。
他就这样依着梦境,慢慢拼凑起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直到有一天,上天终于开恩,让他看清了她的眼睛,那是如小鹿一般纯净,如晴空一般澄澈,如繁星一般闪亮的双眸,直直震撼着他的心。
夜渐深,睡意正浓。今晚,他又一次梦见了那个少女。
漫天雪花中,她披着白色兔毛斗篷,就如同雪中仙子,轻灵地走在梅林环绕的曲廊中。
而他就站在那里,像被施了咒一般,一动也不能动。他只能静静望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进一步看清她的机会。
少女行至回廊的尽头,好像是听见了他无声的呼唤,终于回过头。
几瓣雪花随风起舞,正好不偏不倚落在她的鬓发边,滑过肩胛,散落在地。
无数个梦境,无数个场景,他想象了无数次的面容,终于不再有朦胧的晕光,不再只是模糊的身影。如同寂夜中忽然绽放的烟花,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此刻终于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令他的目光不由得凝滞,心跳从没有如此之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