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许言欢才得知,那个男子名为“暮商”,他就是山下人口中那位悬壶济世,妙手仁心的暮医仙。
在从前她也曾很崇拜暮商,因为在离云宗的门生们所讲的故事中,他一直都有一个勇敢、善良、心怀天下的形象。
但故事始终只能是故事,终不如一见来的实在。
而如今虽有幸见到他,却没有能和他多说上几句话,着实是遗憾,许言欢也暗自为了这件事儿懊悔了好久。
这年的第一场雪来的十分突兀,仅用一夜之间就覆盖了山上的每一处地方。
连云昭一向随便惯了,虽然收了许言欢为徒,但于他而言,生活并没有发生多大变化。
他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
刚下床,便看见簌簌的冷气从他昨夜忘记关的那扇窗户钻了进来。
他暗笑一声,只道自己是糊涂了,才会犯这种错误。
“师父?你起来了”?
连云昭刚从院子里走出来,便看见自家小徒弟穿着单薄地托着腮坐在台阶上。
“不冷么,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吧”?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在小徒弟的身子上。
毕竟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孩子冻着啊!
许言欢抬头:“我不冷的,师父”
“身子都这样凉了还说不冷,不冷也给我穿着,小小年纪,整日逞什么强”!说到这里,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生硬了些,于是又放低了声音柔声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言欢被他语气中的山路十八弯给惊着了,无语了片刻道:“师父,霖竹居之外有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说要找陆师叔,可我找不到师叔和师姐,就只好来找你了,本想在这里等你醒来,却没想到你睡了那么久”最后一句话她顾及到连云昭的面子,几乎只做了气音。
“咳”连云昭将手半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来掩饰尴尬“你带我去找那个妇人吧”。
“好的”。
“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师叔”!连云昭叮嘱道。
“为什么啊?”许言欢疑惑。
“你师叔年纪大了……可能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敲了敲身边小徒弟的额头,笑道。
“啊??师父骗人,师叔明明看着那么俊美年轻”许言欢撇了撇嘴。
“啊哈哈哈,小丫头,你懂什么?有些人的出现,是恩赐,有些人的出现,是躲也躲不过的债,而那个女人,便是你师叔这一辈子都躲不过的债”。
“那师父有躲不过的债吗”?
“没有”男子答得斩钉截铁:“我自一人来,亦自一人去,无牵无挂,自在轻松”。
许言欢只听得半懂,歪头看着他道:“可是无牵无挂的同时,你也无依无靠啊”?
连云昭愣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对”!
他的确是无依无靠,但为何不能靠自己呢?
这个世上,难道还有什么人比他自己更值得信任吗。
当然,他在心里想的这些小徒弟是不会明白的,更何况,他也不想让她去明白这种不成道理的道理。
许言欢一直觉得她的那位陆青舟师叔是个宠辱不惊,成熟持重的人,因为自从认识他以后,就几乎没怎么见他笑过。
他所有情绪上的波动,都不过是眼底微小的一点变化而已,而对于像许言欢这种神经大条的孩子,若不谨小慎微的去观察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二者相比之下,她反倒庆幸自己的师父是连云昭,不然整日对着陆青舟那样一张冰块脸,任她心里在强大也得崩溃。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许言欢并不清楚,只知道那个妇人一直守在霖竹居门口,无论连云昭怎么说,就是不走。
直到陆青舟与花玥兴致盎然地从山下回来之时。
那个妇人把他们拦在了门外,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许言欢站在远处看着陆青舟周身的气压一点一点降下去,心道不好,这位冰块脸师叔,好像生气了?
她依稀记得那天晚上,一向对师姐态度温和的陆师叔,却少见的和她争吵起来。
明明二人前一秒脸上都挂着笑意,怎么……?
连云昭告诉她说,陆青舟和花玥的事情,她不可以去掺和,哪怕是劝架也不可以。
她只能偷偷借着自己身量小,躲在树后偷看,而这场争吵到最后,以陆青舟出手把花玥打昏而告终。
次日,他执剑离开了和岷山。
花玥醒来的时候,跑到桃林里哭了整整三天三夜,等到连云昭和许言欢发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哭瞎了。
但只说是自己哭瞎的,究竟是不是人为的造成的,连云昭也没有多过问。
毕竟某把躺在地上的剑,剑鞘上带着血迹。
第二年开春之时,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许言欢也正好十岁。
从距离和岷山很远的南平国传来了一个噩耗——陆青舟已亡故。
“只说是亡故,可师叔的遗体呢”?许言欢好奇。
“不得而终”。连云昭叹道。
那时,已经眼盲了的花玥,御剑找了四个多月,终于在一个山洞里找到陆青舟的佩剑。
有总比没有好……
“师父,这就是陆师叔要还的债吗?”许言欢看着花玥坐在陆青舟的院子里抱着剑哭的戚戚然,扯了扯连云昭的袖子,问道。
连云昭摇头:“若非他已经死了,仅是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他究竟欠了人家什么啊”?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