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的时候,程英桀已经坐在看台上休息了,也是全身湿漉漉的样子,只不过他是汗水,李宥那只是水。
“走吧!你们两这样,都得马上洗澡。”元尹边说边拿起旁边的包。
李宥抽走程英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程英桀抬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没事!走吧!”他把毛巾叠好放进包里。
所以当年也许并不是孩子没有救回来,他只是单纯地想当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这次回来,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多说。
“什么叫没事?你两说都不说一声,就出去那么久,这叫没事?还有,你们这才认识多久,就一起吃早饭,连喜欢喝什么水都说的那么清楚,这叫没事?!”他忽然站起来,生气地质问他。
元尹怎么听这话,都觉得特别扭,像是...妻子发现了出轨丈夫的恶劣行径,在兴师问罪,那程英桀是那个妻子的话,她是那个外来入侵者?
上午10点多,体育中心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李宥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别无理取闹,回家说!”
“谁无理取闹啊?你两偷偷摸摸干什么事,都瞒着我,你这样置我于何地?我才是你从小吃一锅饭长大的好兄弟好吗?这才没几天,我就被孤立了吗?!”
程英桀这个样子,还真的挺像气急败坏、吃起醋来毫不讲理、乱发脾气的小媳妇儿。
但元尹还是控制住了,没有笑,走到两人中间,和解道,“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来解释我来解释!他刚刚去泳池那边刚好看到有小孩落水了,就见义勇为上去救人,我看他很久没回来,又不想打扰你打球,才一个人去找的他,刚好看到这一幕,就一起帮忙救人了,所以才一起回来的。回来的有点晚,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啊!”
“原...原来是这样啊!那既然是这样,有什么不能说的啊。你总是这样,问你什么事,总是‘没事没事’的,明明是有事,却总说没事,也怪不得我多想!”他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愣了愣,说,“那孩子没事吧?”
“没事!是...真的没事,元尹学过急救。”李宥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虽然他总觉得自己笑起来不好看,其实如果现在有一部相机给他拍下来,他一定会发现,他其实笑起来和陈年酒酿一样,芬芳醇香甜而不腻。
“那不生气了?我可不想成为破坏你们感情的第三者!”她忽闪着大眼睛抬头哄他。
程英桀看了她一眼,马上不好意思地避开她的眼睛,低头开始收拾东西,“说什么呢!我这...就是担心你们。”
“阿桀,你以后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他对着程英桀的背影说。
他把篮球塞进包里,拉链停在三分之一处,说,“别这么肉麻,你想告诉我,我还未必乐意听呢!”
“你们两这算是重归于好,破镜重圆了!可我觉得现在我被孤立了。”元尹站在一边唉声叹气道。
程英桀识趣地背着包过来,把手自然地搭在她肩膀上说,“怎么会?你是我同桌,谁敢孤立你!”
李宥把她手里的包,拎到自己手上,顺便拿开程英桀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说,“说好是我们三的,谁都不会被孤立。”
说好的?和谁说好?程英桀想了想,反正没有和他说好,不过他现在知道了,也一样。
06年的碧园小区是单海城市中心最好的楼盘,李宥和程英桀,还有程英颂是3幢5楼,同一层的三户人家。
程英颂和程英桀的爸爸是亲兄弟,因为大人长期在外做生意,本来想着房子买在一起,两孩子可以相互照应。可程英颂是个很有小资情调的人,一个人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当然他也可以把程英桀兄妹两照顾的很好,只是程英桀总感觉和程英颂生活在一起不自在。
反而更喜欢往对面李宥家跑,虽然据他自己说,李宥也是个古板讲究的人,但他就是觉得和他在一起舒服,后来干脆每个月定时交生活费到李家,和李宥家搭伙吃饭过日子了。
“我这黏糊糊的,先回家洗澡了,你先带元尹去你家吧!”程英桀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去,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把他们关在了门口,他们正打算走,又忽然开门出来,说,“绵绵,先去你李宥哥哥家!”
于是从门缝里钻出一只,扎着两只朝天辫的小女孩,家里只有他们兄妹两,显然这是程英桀的杰作,他应该为了扎这两小辫,没少练习吧。
5岁的程绵绵还是肉嘟嘟的,摸上去的手感和冻豆腐一样柔软,一出门就和放出牢笼的小宠物一样,蹦跶上来贴在李宥腿上。
“绵绵,你先下去,我现在身上脏,会把你弄臭的!”李宥想把她从腿上扯下来,但她就和牛皮糖一样粘得牢固。
这一路吹着风回来,其实他的衣服早就干了,但汗水混杂着泳池水,即便是干了也有着很奇怪的味道。
“不不不,李宥哥哥香香!”她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接着张开两只小胖手,求抱抱。
李宥无奈,蹲下来,抱起她,她搂着他的脖子,一副胜利者的小表情,小孩子的嗅觉是没发育完全吗?元尹站他旁边都能感觉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也许是她对味道太过于敏感。
徐虹雨闻声出来给他们开门,“宥宥回来了,这就是元尹吧,来,进来坐,阿姨还有两个菜就做好了。”
元尹看着眼前的徐虹雨,年轻漂亮,即便是在家里也讲究地化着淡淡的妆,一袭黑色的长裙,即便是围着围裙,也难以掩饰修长纤细的身材,这样的她,和李宥站在一起,不像母子更像姐弟。
她看着她,记忆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难以克制地在脑海里浮现出,那天葬礼的许多细节。阴沉的天空,和今天一样闷热的天气,随后开始电闪雷鸣,一阵雷雨过后山岩碧青,天边挂起了一道缤纷的彩虹,殡仪馆高耸的烟囱,朱红色的骨灰盒,死气沉沉的大黑伞,面如死灰的李宥,已经哭到虚脱被程英桀搀扶着的李佐,和他们擦肩而过的送葬队伍,按照单海本地习俗,一刻都不停歇地吹吹打打震耳欲聋的鼓乐队。
“你没事吧?”李宥看她半晌没反应,抱着绵绵,转身小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