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以为活不了的林显红居然熬过了严冬,天一暖起来,精神便一天比一天好转,不过两三个月,便能下床走动了。不过那只黑猫倒是第二天就死了,死在病床下的火炉边上。 “猫死了?” “是啊。”明明在叙述中渐渐回想起那只猫的事情,她敲了敲不好使的脑子,喃喃疑糊:“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当时还觉得有些奇怪哩。这条猫前一天还活蹦乱跳的,一个晚上身子都硬了。” “死掉的猫怎么处理的?” “我们这个房里的丫头都觉得有些玄乎,不敢随意抛了,就裹了猫尸悄悄埋了。” “怎么没人跟我提过这件事?”林老爷插嘴问道。 明明低声道:“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不敢让老爷您知道,况且‘猫报恩’只是我们的猜想,又不是真见了什么鬼怪。之后随着小姐身体的渐渐康复,我们也都忘了这件事,小姐也没提过她的猫。” 没想到林显红鬼门外走一圈还有这样玄乎的故事,云响接着问:“你家小姐好转是什么状态?” “那之后,大多数时候还和以前一样,就是现如今每日都要睡上十多个个时辰,醒着时也是呵欠不断。胃口也变了,从前不挑食的,饭量也小,现在吃什么干什么都喜欢随着性子来。琴棋书画不学了,女红不做了,先生也赶跑了,倒是爱捣鼓些小玩意儿,看看折子戏,有时还嚷嚷着要出去透透气。”也许是几年来慢慢的改变,也就习惯这样的小姐了,如今这么一对比,说着前后是两个人也不为过。 明明越说声音越低,这会儿惊疑不定,直呼“太奇怪了!太不一样了!”她颤抖着唇,白着脸喃喃“你说,小姐会不会……被珍珠的魂魄附体了?” 云响的注意力却集中在睡上面:睡十多个时辰?醒着也呵欠不断?回想起当时在花轿上于彦也无心说过这么一句话:“诶,我说你怎么这么爱伸懒腰啊,咱在一起两天就伸了十多个懒腰,跟只猫一样。” 于是转头看向孟如意:“孟道士,你还记不记得于彦说过林显红跟只猫一样?你看她的状态,她洗掉的面皮,黑灰黑灰的,像不像只成精的猫?” 明明一听,脸色更加难看:“说不定小姐已经被猫妖吃掉了,猫妖褪下尸体,变成了小姐的样子。” “荒谬!”林老爷大喝道,人一激动,哮喘又犯了,厉声斥责道:“显红她是人,怎么可能从人变成妖精!” 是啊,除了借助滇山神木的逆天神力,其他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转换人和妖的身份。 孟如意显然比云响还孤陋寡闻,人变成妖怪,妖怪变成人?想都没想过。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色都难看极了,心中害怕,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直到孟如意打破了沉默:“这上面是谁做的标记?” 他指着树干上一处,云响凑近一看,不知道是谁,用刀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应该是挺久以前就刻进去了,边角已经模糊不清,但力度太深,经过这么些年的风吹雨打,还残存这印记。 “都看不太清楚是什么样子了。” “来这边。”孟如意走到另一棵树边,“这棵树上也有,但在树杈上,比较隐蔽。不止如此,我转了一圈,”他遥遥点了几下,“虽然位置各不相同,但这几棵树都有一模一样的符号。” 众人一看,果然。真是奇了怪了,但会不会是小孩子玩玩? 孟如意面无表情的摇摇头,“这些树木树干不够粗壮,显然年头不多。四棵树的位置,围成一个正方形,中间什么也没有,正常人家不会这样种树。天地四方,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想把什么东西围在中间。” “啊!”一声短促的惊叫声戛然而止,小欣捂着嘴巴,眼里满是惶恐,脚下发颤,仿佛站着的这片土地是个张了嘴的怪兽,马上就会把她吞下去。 明明更甚,站也站不稳了,脸上白的吓人,直愣愣的说:“我想起一件事。有次夜晚,打这边经过,就看见小姐一个人批着件袄子,在那棵树上写写画画。 “我当时觉得奇怪,因为小姐身子刚刚好转,不过刚能下地几天。又很好奇,就喊了一声小姐,小姐没有搭理我,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待我要走近的时候,小姐就像没事人一样回了房,看也没看我一眼。” “你没问你家小姐?”云响说。 明明摇摇头,又点点头:“当时没问,小姐一回房就熄灯睡下。到第二天早晨,反倒问我她的手上怎么这么脏,早就把前一晚上做的怪事给忘了。我讲给她听,却责怪我魔怔,还说根本没问过我珍珠埋在哪里。我只当是小姐着了梦魇。” 正说着,一个下人又“嘶”了一声,皱着眉头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想起来了,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在大门口的柱子根上就有这样的标记。还有后厨石墨上!” 这么一说,仿佛大家都想起了什么,七嘴八舌都说隐隐约约见过,众人一拼凑,发现这个符号遍布府里各个角落,只是十分不起眼,所有人都没有在意。 “这样想想真是有些恐怖。这个到底是什么,孟道士?” 孟如意摇摇头:“没见过,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林老爷向来听不得这些怪力乱神的话,看大家说得越来越邪乎,还俨然一副揭开真相的模样,再也听不下去了,对孟如意和云响二人十分不满:“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叫你们来是来去除附在显红身上的邪魅,不是怀疑我女儿成了妖魔鬼怪!你们再这样污蔑我女儿的名声,我就抓你们去送官!” 一说完,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林老爷鼻子和眼睛眉毛都皱到一块去了:“明明,一大早的喷什么香水,喷得这么浓,罐子打翻了啊?赶紧去洗了,不知道你老爷我闻不惯这些香味?” * 刚出来的苗头以林老爷给了两人一顿警告,又轰众人散去结束。 林显红不只是“中邪”那么简单,恐怕和妖怪的关系不一般。但是林老爷心中明明已经动摇,就是不肯承认这点,真是有点棘手。 不过,更让她在意的是另一个人——明明! “明明那款香水我知道,叫做‘斩男’,说是轻轻一喷,斩获男人无数。孟大术士,味道好闻不?” 孟道士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鼻子:“臭的,好刺鼻。” “那玩意儿死贵了,多少女人想买啊,还经常断货呢。” “不是说香水,是明明身上散发了一股腐烂的气味。” “原来你也察觉了,还是昨天于彦说有臭味,才无意中提醒了我。”云响收起打趣的脸,正色道:“被香水遮盖住,一开始没辨别出来,凑近她身上问了好久才确定。而且,每次我走近她,她都会不自然的避开。” “还有什么发现?” “明明这小妞,看着强悍,其实胆子很小,居然敢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去挖猫尸?不太像她。再想想她以前和想在说的话,以前就算林显红明显有问题,也是一心想保护她,怎么可能像今天一样。我脑子里的明明,在我怀疑林显红是猫的时候,第一反应应该是否认才对,而不是急于附和,生怕别人否认她是猫。而且,神态语气也太浮夸了点。” “说的在理,林显红不让碰,不如就从明明入手。” 云响眨眨眼,调笑道:“诶?孟道士,想到了什么高招啊?”。 云响细细观摩孟如意每一个神色,看他听了打趣的话,有点无奈有点想生气但还是装作懒得搭理的一本正经模样,心里简直乐不可支。 说来奇怪,明明巴不得把他就地正法以解心头之恨,就是不想骂他,不想惹他不快。就喜欢揶揄他,打趣他,哄着他。 孟如意就像一张白纸,对随心自在的云响来说,简直索然无味。可是渐渐地,发现就是孟如意这么个正经的性子,简直特有意思,只要稍稍逗一逗他,做什么反应都能让自己乐上半天,真是给行程添加好大的乐趣。 孟如意大度的没听到云响的打趣,继续面无表情道:“谁和明明最亲近?” “小欣,隔壁房间。” “请小欣过来,交给她一个任务。” * “明明呢?怎么还不来?”林老爷问小欣。 小欣摇摇头:“小仙姑叫我直接过来就行,不用喊上明明姐。话说回来上午回房后,整个下午都没看见她,中饭、晚饭好像都没吃呢。明明姐向来准时,要不我去催催?” “不用去了,明明恐怕是来不了咯。压根就没通知她。”云响迈着大步伐摇头晃脑走进来,“小欣,我让你做的事情做了吗?” 小欣点点头,不知道小仙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掏出五六瓶香水和有浓重气味的东西:“明明姐房里的全在这了。” “院子里的人都支会了不要靠近吗?” 小欣哭笑不得:“我们那个小院,早就没人了。自从接二连三死了人,那几个胆小的生怕阎罗王看上自己,早就告假开溜了。” “没人就好。”今天上午云响让人支开明明,叫小欣偷偷拿走她所有能遮盖气味的东西,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回房,并要她支开所有同一个院子的人,又通知林老爷,说晚上有要事相商。 “这都是我们孟大道士的妙主意。不费一兵一卒,让妖魔鬼怪现身!你们就等着看吧。”云响神色夸张的推销孟如意,惹得他背地里瞪了一眼。 “走吧,我们去看看明明,杀她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