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白樱得了华月,本就极具天赋的她如虎添翼,更加勤奋练功,不出几年灵力突飞猛进,很快便成为所有世家同辈中的榜样。那时候崭露头角的白樱并不自知,只知道随着年龄增长,她随爹爹出入各个世家的宴会原来越频繁。虽称作宴会,其实不过是找个由头让世家们聚在一起商议事情罢了,白樱听也听不进去,听进去了也不是很懂,又觉得觥筹交错中总有几分虚与委蛇,白樱坐着坐着就烦了,好在每次都有辉阳哥哥在,无聊了隔空做个鬼脸,或是模仿世家家主说话的样子,互相取笑,这才不至于望着面前的一桌酒菜发呆。 以往白家也经常宴请其它世家在宴会上共商要事,每次都是白夫人带着一众厨娘家仆忙里忙外,亲自上阵,白夫人的好手艺自然获得了大家的交口称赞。后来白樱大一些,也随着母亲穿梭在厨房中,渐渐继承了白夫人的手艺。白樱还记得第一次把自己做的饭菜偷偷混进宴席上,老远偷看姜家家主吃下去的表情。姜宗主夹起盘中的糯米莲藕,端详了一阵,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眉头一展,紧接着夹起第二块第三块,蜜汁黏在了他的山羊胡上却全然不知。白樱忍笑忍得肩膀耸动,实在憋不住了赶紧逃回厨房,爆发式地笑了一阵才停住。从此之后,白樱就在各位世家家主赞不绝口的夸奖声中继续偷偷做饭,但从不在外人面前显山露水,大家仍以为这些美味珍馐是出自白夫人之手,她倒是乐在其中,一来替母亲分担一些,二来让她更加高兴的是,她身上也有除了舞刀弄枪之外能让人喝彩的一技之长。 这种平静的日子一直过着,直到某次白家举行家宴的时候。 山珍海味的食材做了太多,白樱终于一个没忍住用最简单的食材做了顿最简单的饭,无非就是珍珠米中掺了许多新鲜蔬菜粒和熏肉末,蒸熟出锅后浇些料汁细细拌好,卖相实在不怎么样,食材是寻常百姓家常见,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但料汁是白樱研究了很久做出来的美味佳品,与之相配再好不过。白樱就是想看看这些吃惯了珍馐的家主们遇见糟粕的表情,越近观看越好。 如此想着,便偷偷扮作侍女的样子,溜进大厅。见大家都对这碗饭疑虑,迟迟不肯下筷,还有不好意思企图找话题蒙混过去的,白樱心中憋笑,一回头看到白汝君正望着她,一脸的无可奈何,白樱一缩脖子,准备溜走。转身瞥见角落里坐着一位穿着玄色长衫的少年,并不是很清楚他是哪家后辈,眼生得很。 他并不像其它人那样敷衍,而是盯着这碗着实诡异的饭看了许久,白樱走过去,挑了个别人看不到的角度蹲下来,问他:“是不是不好吃,我再去重新弄给你啊?”少年抬起眉眼,注视着一直端详那碗饭的白樱,嘴角弯了一个温暖的弧度,又迅速收起,刚准备开口,远处的何家家主先说话了:“汝君兄,没想到你们家的厨娘这么厉害啊。白夫人擅长精致菜肴,面前这碗饭,一定出自新厨娘之手,能把简单的饭做得外表上平平无奇,入口却是美味,想必十分难得啊。”他身边的女儿何珮也拿着筷子点头附和。 众家主一听,纷纷举筷尝试,又是一片赞美,白樱顿时觉得无趣了,回过神,侧了侧头,远远看着白汝君,生怕他说出真相,便把身子压得更低,蹑手蹑脚爬出了大厅。爹爹,我玩够了,我现在就把衣服换回来,老老实实坐着行吗? 白樱回房间换了身青纱薄衫,放下发髻,按照母亲平日教导的,老老实实戴好手钏佩环,也不忘把华月剑化成月白簪戴着,回了大厅。举目皆是父辈的众家主,白樱实在没兴趣坐在他们周围,于是悄悄坐在了刚在那个玄衣少年旁边的位子,角落里十分不起眼。少年向她望过来,没说话。白樱展了展身子,老远望着坐在父亲身边的辉阳哥哥,正对着自己微笑,眨眨眼睛算是回应。原本家宴中大人们谈的都是大人们的事儿,小辈们并不敢冒然开口,礼仪方面白汝君对白樱管教十分严格,在外人面前多少都要收敛着点。突然对面姜家大公子姜谢说道:“素问卢义是卢家的接班人,卢家向来以剑道著称,名声响彻修真界。近日卢义公子似乎得了自己的命定之剑,我今日斗胆,可否请卢公子让我们开开眼界。” 各个世家都有自己擅长的家族技法。卢家善剑,剑乃百家兵器之首,自然受到推崇,暂不提卢家剑法到底有多玄妙,单单是剑谱,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都甩了其他家族几百条街。卢家往日里收过入门弟子,数不胜数,只是近几十年,卢家家主不喜人多,渐渐不再收徒,只将技法传给自家门生罢了。何家善驯兽,训个狗训个鸟什么的并不算稀奇,但无论是出现在修真界的飞禽猛兽还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只要何家人出手,没有不低头的。姜家善毒,传闻如果姜家想要对谁下手,那对方修为有多高,都会悄无声息地被毒死,所有人的死状都没有一点点可疑的地方,仿佛睡着了一般。有人对姜家忌惮几分,也有人对其族技法很鄙夷,但也没办法,这都是家传的东西,也不是谁说改就改了的。白家修心法已有数百年之久,善通善学,无论是哪本心法,或是他人口述,白家总会以快他人数倍的速度学会,并不是因为记忆力好,而是天生悟性奇高,这技法虽说看似没用,但实际上大家一开始都在防范,哪日自家的心法落在了白家手里,岂还有自己家的立足之地?然而日子久了,白家磊落的为人及正直的心术被大家认同,反而拥戴为众家之首,镇守玲珑心。 白樱一见姜谢开口不善,这人不仅善毒而且善妒,命定之剑难得,需要和亲主磨合一段时间才可以发挥,这卢公子既是才得了命定之剑,让他现在展示相当于让他出丑吧,不知这位卢公子是什么人,白樱还未曾听闻,心中不免有点同情。 只听身旁那位玄色衣衫的少年答道:“姜公子抬举了,我并不善剑,而且我才得到沉然不逾一月,实在不好意思献丑。”白樱一惊,原来刚刚看着糙饭发呆的是卢家公子啊。 这少年看上去比白樱大了一两岁,却沉着冷静,回答也颇识大体,不损对方面子。白樱正暗自赞许,姜谢又开口了:“卢义这么说是看不起我了?你在各世家弟子门生中取得命定之剑的时日算早,如今想瞻仰一下,顺便看看卢家闻名的剑法,你推三阻四,可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人?” 白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要是让你知道我三年前就拿到华月了你是不是得气死?还有那个姜家家主,你就这么放任你儿子在别人家宴上出言挑衅,这样真的好吗白樱看姜家家主气定神闲还在那喝茶呢,立马气不打一处来,笑着对姜谢道:“姜兄,人家不想就算了,你肯定也会有自己的命定之剑的,到时候上了炼场你们再比划也不迟啊。”姜谢皱着眉头对白樱道:“裕宁妹妹,你可跟卢义是旧相识?这么着急替他说话。难道我听说白裕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是谣言?”此言一出,姜仲立即对姜谢厉声说道:“你怎可对裕宁随意胡说!还不赶紧对裕宁赔罪!”赶紧又转向白汝君道:“白兄,犬子教导无方,出言不逊,请恕罪。” 白汝君皱了一下眉头,还未开口,白辉阳却抢先对姜谢说:“姜公子,你想看命定之剑对吗?那么是否对在下的剑感兴趣?”姜谢愣住了,心想这白罡虽不离白汝君左右,颇受重视,但命定之剑需是世家继承人才可以得到的贵重之物,一个人一生有且只有一把,他白罡不过一个首席弟子,怎么可能得到,而且还比他先得到? 恍然间,白辉阳摸了摸左手指上的月辉戒,戒指蓦然变成了一把通体灰色的刀,散发着阴沉的金属光泽。白辉阳拔刀出鞘,冲白樱使了个眼色。白樱立即意会,取下月白簪,唤出华月剑,剑身出鞘划出一道雪白剑芒向白辉阳飞去。白辉阳抬刀一挡,将华月的剑气调转方向,只见姜谢面前的酒杯震了一下,接着碎成了无数粉末,桌上的其他物件并无任何损伤。 姜谢看着面前一堆粉末,脸色越来越难看。卢义得到沉然剑说得过去,为什么连白家的女流之辈甚至一介小小弟子都有了命定之剑而他还没有,越想越气,终于一咬牙,起身对白汝君作揖道了一句“晚辈先行告退”便出门了,留下姜仲脸色更难看,不停替儿子对着白汝君赔礼道歉。白汝君正想说话,卢义对着白汝君行了一礼,道:“白宗主,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是晚辈唐突了,今日家父身体不适才让晚辈赴宴的,没想到惹了事,请您责罚。”白汝君看向卢义,笑着说:“你们小孩子顽皮了些罢了,我都没放在心上,谁小时候不是这么闹着过来的,你也不要在意,回去代问卢家主好啊。” 白樱一听又头疼了,又是些客套话啊。扶额一阵,突然想起白辉阳那把刀,之前完全没有听父亲提起过,辉阳哥哥也没有提起,这可太奇怪了。白樱刚准备给白辉阳使个眼色,让他出来,一来换个气氛,这么憋下去可要憋坏了,二来得问清楚这把刀到底怎么回事,结果一抬头看见卢义正对白樱点头。白樱心想这人应该是感谢我和辉阳哥哥刚替他解围吧,于是也回了一礼。这才看清卢义剑眉星目,嘴角似乎总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瞬息间又面色如冰,鬓边脸颊的轮廓锋利俊朗。他腰间那把浑身黑沉沉的剑,就是沉然吧,只是望一眼就知道这剑分量不轻,必是把好剑,也是,命定之剑哪有差的,哈哈哈哈。 正发呆,白辉阳走了过来,对白樱使了个眼色径直出门,白樱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卢义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依旧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