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正寻思着少年的话是否合乎情理,想着就算他师叔能救她的命,她也没理由以身相许吧。 然后,想着想着,她就忽然为自己想到了一个必须以身相许的理由——入乡随俗。 这里可是古代啊,他师叔必然也是个精神抖擞的古人!而那根要命的桩子正硬挺挺地插在她的心口,亦可说是她的胸|口。 如果他师叔愿意救她,而她又想活命的话,在外界舆论的压力下,在世俗的眼光中,他们好像唯有嫁娶一条路可走了。 等等,还有一线生机—— “小子,你师叔今年多大了?”高歌抱着一丝希望想,如果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那应该可以另当别论吧。 “我师叔刚过二十,长得一表人才,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少年像个奸商一样,无良地吹捧着自家商品。 高歌闻言,只道是个年轻人,立即像打了霜的茄子般蔫头耷脑,少年其他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长得那么美还能找不着媳妇?这任务都被上升到遗愿的高度了,可见此人找媳妇有多难,臭小子尽胡说八道,以为大家都瞎了吗。 “师婶,”少年忽然冲着高歌叫了一嗓子,脆生生地在屋子里回响,“你是不是已经开始对我师叔感兴趣了?” 少年笑得天真无邪,高歌却特别担心他那唇红齿白的嘴里能不能吐出蛇的信子。 “我有点累了,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睡一会儿。”高歌被那一声“师婶”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赶紧下了逐客令。 “那师婶你先歇着,我还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师叔呢,我现在就去叫他高兴高兴。”说完,不待高歌的一记眼刀子甩过去,少年就噔噔噔地跑走了。 高歌原本想趁着少年不在,先好生谋划一下该如何如何利用彼此,再编排一番如何如何过河拆桥,但想着想着,就困得眼皮打架。 许是吃饱喝足了,困劲儿就上来了,虽然她是吃饱了丸药,喝足了汤药,但现在胃里暖暖的,身上也仿佛有阵阵暖流温润着四肢百骸,很快,睡意袭来,她就约会周公去了。 大概是疼痛消耗了太多体力,高歌这一觉无梦,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传说中的鸡鸣声倒是没有听见,只是被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吵醒。 待高歌朦胧着睁开眼时,少年已跑到床前,“你醒啦?” “嗯,被你吵醒的。”高歌一点没有掩饰语气里的埋怨。 “醒了就好,我师叔今天会来看你,你得准备一下。”他高兴地说。 高歌一听他提“师叔”二字,顿时清醒了大半,“为什么?” 为什么他师叔要来看她?难道他一个二十岁的大男人要跟这小子一起疯?而且为什么他来看她,她还得准备一下,她全身动弹不得叫她准备什么?难道需要她用舌头把嘴唇舔舔干净,别留下吃饭时的残渣吗? “还不是得知我给他找了个媳妇,把他高兴的嘛。”少年眉开眼笑地回答,他的样子在高歌眼里确实有几分古代媒婆的风采。 说完少年就开始前前后后地忙乎开了,先是打了一盆水,拧了一块颜色泛黄的布在高歌脸上一顿揉搓,没想到他手不大手劲儿倒是不小,直搓得高歌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想着她的脸这是得有多脏啊。 接着,少年就不知从哪取来一把木梳,细细帮高歌整理起鬓发,他细嫩白净的小脸离高歌那么近,看得高歌特别想。。。扑上去咬下一块肉来,这小子,怎么越看越是一肚子坏水的模样。 折腾了一头午,期间还吃了个早饭,仍然是少年掰了丸药喂给高歌,高歌抗议为什么不能吃点别的,少年一句家里已经断粮好几天了,让高歌无限感慨,她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把她发配到个这么穷的腹黑小子家里。 折腾完了,少年又不知从哪捧出面铜镜,铜镜大概挺沉的,他哆嗦着手将铜镜举到高歌面前。 高歌本来想说不用照了,因为她实在害怕少年一失手,将铜镜掉到她脸上,那她的脸。。。 她的脸怎么长得完全不像她了! 高歌忽然看见铜镜中的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原本长得就挺美,想那时她的新闻经常见诸各大报纸杂志,就算把她的照片与当红明星放在一起,也丝毫不会被抢了风头。 可眼前镜中的人,虽然看起来十分年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似乎倒映了湖光山色,波光潋滟间顾盼生辉,嘴角旁的两个梨涡衬得镜中人似笑非笑,里面像是盛满了醉人的蜜酿,让人望而生醉。 而且,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高歌陷入思考,镜中人也蹙起琼眉,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忽然,高歌大惊失色,少年见状赶紧将铜镜拿开。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少年关切地问,起初见高歌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发愣,他还以为她因失忆竟把自己的模样也忘了个干净,现如今见她忽然变了脸色,“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高歌的脸已几乎没了血色,她想起来了,她的那些梦境里,梦里的种种都不是别人,就是顶着一张这样脸的她,她从别人瞳孔里看到的模样,就是她此刻在镜中看到的模样,原本以为被遗忘的东西渐渐在脑海中复活并生动起来。 那些梦境,难道是这个身体曾经历的过往? 就在高歌脑海里一个又一个的惊雷接连炸响的时候,忽然有人声从屋外传来:“臭小子,跑哪啦?还不快出来迎一迎你师叔!” 被这个突兀的喊声打扰,高歌才慢慢从一片惊雷滚滚中缓过神来。 想起这眼下又是一个雷,只不过是个闷雷,被高歌憋在胸口,不吐不快的感觉。 “哎呀,我师叔来了,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你别紧张,他就是来看看你。”少年立即放下铜镜,蹦跶着接人去了,门在他身后被重新关上。 还别说,高歌还真有点紧张,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等待见公婆的丑媳妇似的,虽然刚才在铜镜里看见那张姣美的容颜,自知不丑,但这浑身动弹不得的样子,就像一只被人从壳里揪出来的蜗牛,丑丑的,软软的,无力自保,只能任人宰割。 “师叔,你怎么来得这样快,是不是太心急了?”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隐隐透着股得意劲儿。 高歌闻言皱了皱眉,腹诽道:等这小子长大了,不光媒婆,就连青楼老鸨的活计他也能胜任。 “你小子嘴上没毛,心思倒不少,谁让你操心我的事了?”紧接着门外又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与刚才喊话的是同一人。 这话真是说到高歌心坎里了,别人的事,这臭小子干嘛要瞎操心,只是声音里怎么一点责备的意思也听不出来呢?不责备也就算了,怎么还隐隐透着股喜悦和迫不及待呢? 吱呀,大门敞开,一个男人,应该就是少年的师叔,跟在少年身后进来,只是,高歌看他的角度和他看高歌的角度是一样的,两个人视线平行,都不用费力地低头或是抬脖子,因为——这个男人是被抬进来的。 两个身穿统一制服的壮汉用担架将他师叔一直抬到高歌床边,床与担架平行着,高歌与他师叔对视着,让人不由有种错觉,以为他们是躺在同一张床上,彼此相望呢。 这一剧情突兀地让高歌很惊讶也很被动,以至于她都忘记事先准备好的台词了,诸如谈谈条件,标标价码什么的。 “怎么样,师叔,我说得没错吧,她跟你是不是天作之合?”少年一会儿看看床上躺着的,一会儿看看担架上躺着的,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自豪。 而两个躺着的,也正观察着彼此,说不定都在想着怎么还有人跟自己一样惨? 知道自己有多惨之后,又不自觉地对对方生出点惺惺相惜之情,但实在不曾有过与此时这般类似的经历,两人又不由多瞅了对方几眼。 高歌不得不承认,他师叔是个少有的美男子,二十岁的清俊外表,眉宇间有一种三四十岁的男人才会有的从容淡薄,眼神里却仿佛藏着六七十岁的老人才能达到的睿智与勘破。 高歌前世太过成功辉煌,所以注定了阅人无数,据她所知,有这样容貌与气质的男人,都脱离不了一种心态,那就是——孤独。 让她唏嘘的是,没想到给她这种感觉的人,还如此的年轻。 男人看高歌也觉得挺有眼缘,起初以为是因为同病所以才相怜相惜,不久他就发现,这个女子,确切点说是少女,竟然有着一种非比寻常的美,外表当然是极美的,但他并不看重这层皮囊,而是少女那双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似乎她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骄傲,他的自卑,甚至他的孤独,还有他那极力掩饰的锋芒,都在她那双五光十色的眼睛里无处遁形。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他们不知道的彼此心里,两人都不由啐了一句:小畜生,看我能动以后不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