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气恶劣，雪迎面扑在许悠的脸上身上，连围巾也积了好些。她迈动麻木的两条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灌进呼吸道的冷风刺激得她鼻水直流，体力很快用完，原本很短的学院路忽然间变长了几倍不止，她渐渐没了速度，拔腿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上走着。　　　　就在靠近学院路和平安街拐角的地方，她的肩膀突然被人扣住，力道大得她疼，她吓得叫了一声。　　　　头上的帽子被拂下，她惊慌地抬眼，听到对方近似狂奔后的粗喘和沙哑而不确定的嗓音，“悠儿？”　　　　他羽绒外套的表面结了一层冰，帽子和肩膀处落满白白的雪。因为没有戴口罩，鼻尖、脸颊和眼睛周围的皮肤被冻得通红，黑曜的眼眸里蒙着水光，仿佛暗夜平静下波涛汹涌的西湖。　　　　“吓死我了，你怎么现在才来！”许悠抹着融在脸上的雪水，委屈道：“学校关门，人都走光了，天还那么冷。”　　　　“我之前来学校找不到你，以为你先回去了。”　　　　他在附小门口等了二十多分钟，没见人，沿着校门进去，一直找到她的教室，人都已经走空了，只剩一个做完值日的小同学在锁门。他认得这个男生，问时答说许悠身体不舒服着急回家，早早就走了。他不放心，连忙跑回家去看，她不在。他沿着所有她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中途还跑去了医院，都没找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的学校，决定如果找不到就报警。　　　　他甚至想到了人贩子。　　　　“谁跟你说我先回去了！哪次放学我不是在这里等你，要是真想先回去，来学校就会提前说好。”许悠嘴上嚷着，内里有些心虚。　　　　她肯定自己去送什么情书的时候，许蔚然去找她了。本以为她不会耽搁太久，可那宋清远是个奇怪的人，没有马上拒绝，还拉着她扯了好多有的没的，足足说了半小时才回到正题，最后一句专心学习就把苏楠连人带情书给打发了。　　　　“你们班上的同学说的，就是坐在你后面那个男生。”许蔚然说。　　　　许悠一懵，忿忿道：　　　　“李凡那个混蛋，他骗你的！他欺负我，我还手了，他就故意报复。我是跟同学去……”　　　　她还没说完，只觉腰上一重，他沉着眉眼，声音低冷：“他怎么欺负你的？”　　　　她埋头解释之前的恩怨，苦着脸说：　　　　“……老师还罚我也画十幅。”　　　　许蔚然稍微松了口气，直起身子，抱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没关系，画不完的我帮你。以后放学不要乱跑，站在校保卫处那里等我。”　　　　她环住他的脖颈，下巴抵在他肩膀。隐没在路灯和雪色里的学院路不断后退，她垂下眼睑，肚子里响起了咕咕的声音。　　　　“晚饭做了吗？好冷好饿。”　　　　“……冷的话吃火锅吧。饭还没做，我忘记买菜了，回去带你到楼下的超市买。”　　　　*　　　　时间太晚，促销的肉类几乎都卖光了，只剩下死贵的肥牛和几袋排骨，许悠通过眼神表达了她想吃肥牛的愿望。他无奈地笑，还是纵容她这次了，从冰柜里挑了一袋，另外买了些油豆腐和蔬菜。　　　　收银员记得这对兄妹，眼看他们来结账，她指着糖果罐上插着的棒棒糖说：“小妹妹不是爱吃糖吗？这个是我们店新进的可乐糖，很好吃，要不要试试？”　　　　足有半个巴掌大的心形糖块，中间还印着奶白色的爱心。许悠咽了一口唾沫，很努力地移开眼睛：“……不用了。”　　　　就在前天，她从新棉袄口袋里摸出的收款条知道了价格，那个蝴蝶结花了一百多块钱。　　　　许蔚然理解成她欲拒还迎，扫了一眼标价，九块九，寓意不错的样子。趁着售货员找零的空档，他抬手挑了一只最标致的，和之前买的东西放在一起：“这个也要了。”　　　　*　　　　像往常一样，拿回收银员找的零钱，他把里面的硬币给她，让她存在小猪储蓄罐里。许悠接过来塞进口袋，眼睛却忍不住往袋子里面瞄。　　　　“想吃吗？刚才有人跟我说不用买了。”他逗她道。　　　　“……才不想，我不吃。”　　　　他怀疑似的“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而后把那根棒棒糖拿出来，拆开包装纸，“那你还挺有骨气。”　　　　“……”　　　　许悠闻着那硕大的糖块飘散过来的可乐香味，剔透的褐色心形在橘黄的灯光下华美如琉璃，她本能地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很克制地问：　　　　“哥，这个糖好大，你一个人吃得完吗？”　　　　“当然。”　　　　“可是你不喜欢吃糖呀。”　　　　“那是因为之前没遇到我喜欢的糖。”他把糖凑近鼻子，很认真地嗅了一下。　　　　许悠看得眼睛一眨不眨，他的余光都无法忽视她对他手里糖果的热切关注，见他准备把糖往嘴里送，她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了嘴，里面隐约有水光闪动。　　　　他不由莞尔，把那糖递给她。见她不接，他挑眉道：　　　　“你不要？那我真吃了。”　　　　“要！”她受宠若惊地拿过去，还没送进嘴里又惴惴不安地问，“真的给我吗？”　　　　“吃完仔细刷牙。”　　　　她还没吃过这么香这么好看的糖，价钱抵得过她半个月的散装零食糖果，她觉得像做梦一样。看见许蔚然点头，她兴奋到了极致，之前的负面情绪全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能分辨出是可乐味，但完全没有可乐饮料那种呛喉咙的感觉，程度低于酸梅的淡淡酸味，很好地中和了糖本身的甜，一点也不腻人。她喜滋滋地翻转着手里的糖，把舌头贴在了正中央那个乳白的心形上。　　　　有点牛奶的味道。　　　　许蔚然牵着她的手，明显感觉到她的脚步变得跳跃起来。低头看时，那个糖太大，已经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连她的鼻子也被挡在了后面。他把她散落到前面的头发别到而后，没走几步又听见她嚷嚷：“好好吃，哥也尝一口。”　　　　说着，献宝似的把那糖高高地举过来。　　　　“有你的口水，我才不要吃。”他蹙着眉嫌弃说。　　　　许悠只好收回去，埋怨道：“我是真觉得好吃才叫你尝的，你洁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重，我都不嫌你的口水。”　　　　他停下脚步，“给我。”　　　　“嗯……”刚发出这个音节，她手里的糖就被他拿过去。可乐味在嘴里化开，纯粹是糖的味道，甜得他有些不习惯，他把糖还给她，违心地做出评价：“还不错。”　　　　“我说得对吧？”她得意地弯着眼睛，模样像一只餍足的狐狸。　　　　玄关的东西有些混乱，他的书包还扔在沙发上，地毯上的鞋子七倒八歪，他之前回来时不小心弄的。许悠腾出手帮他收拾，催促说：“哥你快点去煮饭。我现在好饿，可以吃三碗饭。”　　　　许蔚然知道她吹牛，之前好多次也这样，真上了饭桌吃两口又喊着饱了。　　　　*　　　　因为父母经常不在家，许蔚然早早独立，七八岁就学会了做饭洗衣，还帮着带许悠。自从父亲离家做生意以后，回来的次数更少，他包揽了全部家务，从小得他照顾的许悠自理能力很差，到现在还不会用火用煤气。　　　　天正冷，水龙头的水冻得他双手发红。他熟练地择菜，厨房门那里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哥，你作业多么？”　　　　他动作微一停顿，料想是要他帮忙画画的事情，“——你还差几幅？”　　　　“九幅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