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清水镇下了一场大雪，一场难得的大雪。　　处于亚热带的清水镇一般是不下雪的，即使下雨，也只会是雨夹雪。　　由于突然降温，林玲不小心感冒了。再加上外面确实太冷，爸爸妈妈便不让林玲出门。电视里的动画片看了好多遍，玩具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外婆整日不是做饭就是做些针线活，看到林玲也只是笑笑，不说什么话。林玲感到无聊，只好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等着爸爸妈妈回家。　　“外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才回家呀？”　　“太阳落山了就回家了呀。”　　“可是外面没有太阳呀。”　　外婆愣了愣，笑了。林玲撅着嘴，很不高兴地躺在沙发上。以前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自己都在严小成家玩。可是自从搬家以后，自己就只能一个人玩了。　　“好烦啊！”林玲在沙发上打滚。　　“小小年纪有什么烦的。”外婆仍然专注于手里的鞋垫。　　林玲不喜欢外婆，喜欢奶奶。奶奶总有说不完的故事，还会玩很多游戏。外婆就不同了，外婆只知道和她的针线一起玩，从来不和林玲玩。　　不过外婆做饭很好吃。　　“外婆外婆，我们今天吃什么呀？”　　“吃鸭子。”　　“今天是什么鸭呀？”　　“血酱鸭。”　　“哦。”　　林玲翻了个身，换了个频道。她不知道什么是血酱鸭，不过听起来很好吃就是了。外婆瞥了她一眼，一把把她拉起来，说：“不要躺着看电视，电视声音放小一点，吵得很。”　　“来，试试新鞋垫舒不舒服。”外婆从鞋柜里拿出林玲的小靴子，把新鞋垫塞了进去。林玲坐着没动，只是把两腿朝着外婆伸直。　　“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帮你穿鞋？快起来，走两步才知道舒服不舒服。”　　“不嘛不嘛。”林玲干脆躺下了。　　外婆无奈地摇摇头，只好帮林玲把鞋穿上，又把林玲从沙发上抱下来。　　“你这小东西，跟你妈小时候一样。来，走两步。”　　林玲在客厅里蹦跶了两圈，觉得很舒服。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鞋脱了，又把鞋垫拿出来。外婆在鞋垫上绣了两只小白兔，比妈妈做的鞋垫好看多了。　　“外婆，你的鞋垫比妈妈的好看。”　　“当然了，你妈妈还是我教的。”　　外婆把林玲抱到沙发上，脱下林玲另一只鞋，又用小毯子把林玲盖好。厨房里的汤炖的差不多了，外婆起身去看，客厅里只剩下林玲一个人。　　新家比以前的家大了不少，离爸爸妈妈上班的地方也很近。可是林玲总是怀念以前的家，她觉得在以前的家里很开心，可是现在自己开心的时候很少。　　林玲趴在沙发上想着以前的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林玲经常作同一个噩梦，一块很大的石板从很高的地方落下来，可是自己怎么跑也跑不掉。石板越来越近，她却只能看着它掉落而无法躲避。往往在石板快要砸到自己时候，林玲就惊醒了。　　这次也是一样。林玲醒来的时候，背后都是冷汗。外面天已经黑了，电视关掉了，等也没开。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有亮光。　　“外婆！外婆！”　　“怎么了？”　　听到外婆的声音，林玲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小孩子梦境很沉，往往醒来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很长一段时间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因此如果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便会格外恐慌。　　外婆打开客厅灯，匆匆走过来，一边走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林玲跳下沙发，嘿嘿一笑，拉着外婆的手走进厨房。　　“好香啊。”　　林玲搬了一根小板凳站上去，想尝尝锅里的汤，于是外婆给她盛了一小碗。她坐在厨房角落，一边喝汤一边看着外婆。她怕黑，不想回客厅去，尽管客厅已经开灯了，但是她也怕一个人。　　“妈妈！爸爸！”　　楼道里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林玲凭感觉判断一定是爸爸妈妈。她连忙把碗递给外婆，往大门跑去。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杂乱，不像是只有两个人。她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开了门。　　林玲的面前有五个人，爸爸妈妈，还有严小成一家人。林玲呆住了，一下子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她往客厅跑去，一把扑在沙发上，高兴得滚了几圈。　　“你这孩子！”　　妈妈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大家换上。严小成很拘谨，换鞋后走到客厅，在林玲身后坐下，拍了拍林玲的肩膀。　　回忆被月光照的模糊，却始终记得真实的温暖。林玲转过身，轻轻地抱住了身后的人。　　“我好想你啊。”　　一滴泪从她眼角流下。　　　　家里人都睡了，林玲轻手轻脚走进浴室，准备洗个热水澡。　　头晕的状况仍然没有缓解，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昨晚在阳台待了太久，确实是有点冷。　　也许真的是头脑发昏做出的决定，她现在有些后悔了。倒不是后悔接受了雷子安，只是后悔接受得太突然。自己当时怎么想的，怎么会作出如此突兀的举动？她记得雷子安当时都愣了，完全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第一次恋爱就这样草草地开始了，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有什么不好。只是跟自己想的有一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从浴室出来，林玲在客厅抽屉里翻出体温计，又找了一些感冒药。她靠在床上，一边量体温一边看自己的未读消息。　　播音部的群里聊得火热，大家都在讨论电台的事。林玲不了解电台，所以没加入他们的讨论。雷子安几分钟前也发了几条消息，告诉她自己到家了。她没有热恋中那种激动的感觉，反而只想逃避，说自己要睡了，结束了聊天。　　雷子安发了一个不开心的表情，说好吧。　　接下来，就是三个人的小群了。　　林玲想了很久，发了一条“我脱单了”的消息，等了几分钟没人回应，就把手机放在了一边。体温计上显示没有发烧，应该只是感冒了。她冲了一包感冒颗粒，又吞了两粒感冒胶囊，喝了两杯热水，又回到房间。这时小群里已经骚动了。　　Cherry：是雷子安？　　月半仙女：今天？　　Cherry：不是吧你，这么突然？你不是说过你跟他只是朋友吗？　　月半仙女：你还真相信男女之间纯友谊呀？这两年我都看出来了你看不出来？　　Cherry：天哪，我还真的信！　　……　　林玲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　　木头：刚刚确定的关系。　　Cherry：不得了了，我现在是群里唯一没有谈过恋爱的人了。　　月半仙女：我可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木头：可是我有点后悔了。　　Cherry：不是吧？为啥后悔呀？　　木头：我不知道……我觉得我并不喜欢他呀……　　群里陷入了短暂沉默。　　Cherry：那你为什么不拒绝？　　林玲不知道怎么解释，打了又删好几遍，欧阳月却先开口了：　　月半仙女：你这没谈过恋爱的人是不会懂的。　　Cherry：我是不懂啦，可是我觉得不喜欢别人又和别人在一起很不好啊，感觉是浪费时间，双方的时间。　　Cherry：不过只要你开心就好了。　　时针指向十一与十二中间，是时候该睡觉了。林玲想起今天播音部的事，于是下载了萌子说的那个软件。某FM软件看得林玲眼花缭乱，看了那么多推荐还是不知道听哪个好，索性点开了第一个节目。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其实我也不记得了，只是模糊地记得是一个炎炎夏日，你戴着一顶遮阳帽，手上拿着一个甜筒，向我问路。我那时完全没有想到到了今天，你竟然成为我心中如此重要的人。”　　“后来我知道了你的名字，知道了你的爱好，知道你每周六都会去书店。你爱养花，最喜欢风信子，也喜欢多肉。学校举办花展的时候你搬来一盆风信子，不算太好看，放在角落里。你肯定不知道，我在花展待了两小时，一直看着你的花……”　　这个声音，真的好好听啊……　　林玲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隔着千山万水爱上了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融化了她的孤独，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躺在一个小小的树洞里，树洞外是漫天飞舞的萤火虫，还有小松鼠在林间跑来跑去。　　“可是我不敢接近你，只敢远远地看着你。我也想和你一起吃饭，一起去自习，但是这也只是我的奢望而已……滴滴……直到……”　　手机振动打断了林玲的思绪，她睁开眼，满脸不高兴。大半夜的，谁会给自己发信息啊？　　“天冷了，给你买了一条围巾。下周六我回家，把围巾给你。”　　严小成。　　“……直到有一天，你身边有了一个人。他陪你吃饭，陪你自习。你们在一起时你总是笑着的，很幸福。我开始在想，如果我勇敢一点，主动去接近你，或许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吧？”　　“我羡慕他，也嫉妒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比不上他。他会说很多好听的话，也会逗你开心，花很多时间陪你。他对你的了解肯定比我了解你的多，这些都是他比我好的地方。可是，他不懂花，我懂。如果在你身边的人是我，我可以和你一起种花，一起赏花。我也会学着外向一点，逗你开心。可是，这些都只是如果而已。”　　“不管怎么说，看到你幸福的样子，我也很高兴。我还是爱着你，这是我的秘密。你永远也不要知道，我也不想要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