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湄腻歪地说：“以前不是忙吗？现在好了我不上班了，整天陪你好不好？”姑姑“哎呀”一声：“快回来接管你爸的生意，这么多年我快累死我了。”　　　　父亲生前的生意，是家中药店，他这人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对药理他知之甚多，也知酒喝多伤身，可谁劝他都不听，固执的无药可救。　　　　姑姑见她一脸打不起精神的样子，又说：“我就说说而已，把药店交给你我还不放心，你走得时间久了，估计也不认识草药了。”她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连板蓝根都不认识，更别提什么黄芪、杜仲、辛夷了。”　　　　姑姑一把拍上她的脑袋，她差点被拍成轻微脑震荡。姑姑的手劲还是那么大，一点没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减弱。她撒娇似地揽上姑姑胳膊，说：“我快饿死了，你做饭了没有？”　　　　姑姑一手拉过她的行李箱，没好气地说：“饿死你个没良心的。”她撒娇道：“饿死我，你没法向你哥哥交待，他生前可是拜托你照顾我。”　　　　姑姑说：“且不说你父亲这话是你未成年时说的，就算是现在，你的监护人也轮不上我。你母亲呢？过得怎样？”　　　　她答：“我母亲过得可好了，看起来也比你年轻得多。”　　　　姑姑怒道：“我的钱全供你和猴子上学了，哪来得多余的钱做保养。”许湄悄悄对姑姑耳边说：“所以我这次带了好东西给你。”　　　　回到家里，许湄将带给姑姑的礼物取出来，姑姑好奇地看了看，说：“我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你一月挣多少钱，败家玩意儿。有这点钱不如存上，将来置办嫁妆，我也给不了你像样的嫁妆，全得靠你自己。”　　　　自许湄工作后，姑姑从来没问过她月薪多少，她也没说给姑姑听过。这些年来，她买的理财产品也能保本，总之月薪分成好几份，买了理财、保险，减去日常开销后，账户基本是为零。　　　　为让姑姑安心，许湄说：“这个不贵，我托人从国外带着，比国内便宜不少。你也该歇歇了，要不我们把药店关了，你去苏州同我母亲住，她那么大的院子，我走了也怪冷清的，你就当去和她做个伴。”　　　　姑姑说：“你去和你母亲住，我和我儿子住，我才不要掺和你家那堆烂事。”　　　　许湄笑道：“你十年前掺和其中，如今想脱身难喽！说不定比十年前更早……”　　　　姑姑突然问道：“你不恨你母亲了？”　　　　许湄曾经恨过母亲，但与母亲住了段时间后，她选择原谅了母亲。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母亲付出的代价比较大。她说：“不恨了，恨的初衷是爱，我只是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　　　　姑姑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端菜，许湄拿着筷子口水快流下来，刚吃了两口，听到门外有人喊：“妈，我回来了。”　　　　许湄侧过头看到尚格，她表弟，姑姑口中的猴子。她立刻站起来：“猴子，你也回来了？”只听猴子戏虐似地说：“呦……我们家大表姐也回来了，难得啊！”　　　　姑姑多添了一双筷子，猴子又自己去厨房，再出来时他又拿了双筷子，许湄不解，猴子解释说：“我有朋友要来。”　　　　许湄闻到某种八卦的味道，挤眼睛说：“男的女的？”　　　　尚格说：“你猜？”　　　　姑姑说：“无论男女，快带进来，让人在屋外多不礼貌。”猴子还想说什么，许湄三人就听到声音：“请问是尚格家吗？”　　　　许湄心头一紧，这声音……有点像郝嘉明。她目光跟着猴子移动，见了鬼了，真是郝嘉明……　　　　郝嘉明也看到她，问尚格：“这位是？”尚格漫不经心地说：“我表姐，在我家混吃混喝的，你不用理她。”　　　　意料之中，姑姑瞪了猴子一眼。　　　　郝嘉明却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疑问地“哦”了声：“表姐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许湄尴尬地笑了笑，想起贵得要命的医疗费，咬牙道：“我也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尚格不了解情况，对郝嘉明说：“你应该和我表姐同岁，谁让你休学了两年呢！不过你跟着我喊表姐也合适。”　　　　郝嘉明只一味地盯着许湄：“原来是同龄人。”　　　　许湄低头吃饭，不理会郝嘉明的调侃。　　　　姑姑又添了两个菜，吩咐尚格招呼好客人，并一再嘱咐郝嘉明多吃点。这顿饭吃得不是滋味。　　　　郝嘉明吃饭期间偷瞄许湄，许湄像个没事人，仿佛前几天的事只是他的一场梦。许湄只是尽量装得像个没事人，也只当郝嘉明是客人，她这半个主人，尽情款待就是了。　　　　尚格开口道：“嘉明这次是来旅游的，表姐你替我照顾好他，我公司还有其他事，吃完饭就走了。”　　　　姑姑叹了口气说：“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不能呆一天再走吗？”姑姑说完话，看着许湄又说：“你这次呆几天？”　　　　许湄抬头看着姑姑，如实说道：“你想让我呆多久就多久，直到你烦了我为止。”　　　　尚格果真吃完饭离开，姑姑送尚格出门，一再叮咛路上开车小心。他连连应是，说下次带姑姑去杭州，庐市这家店租出去算了。　　　　“也要等到合适的人接手，我才能走，这店毕竟是你舅舅的心血。”姑姑看了眼许湄，又说：“你表姐肯定没希望了，她现在什么草药都不认识。”　　　　许湄不知说什么好，只得笑着。　　　　郝嘉明尽了做客人的本分，言语不多，帮尚格搬了一些特产放在车上。完后他将尚格拉倒一旁，小声说了几句话。尚格将视线转向许湄，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就这样，郝嘉明要到了许湄的电话，他也知道了许湄留给他的微信号，是缓兵之计。他眼神锁定许湄，她脸上的笑容刹那僵住......　　　　这天傍晚，许湄准备去自己家的中药店，走到巷口看见郝嘉明，她只觉得他是守株待兔。她想掉头从另一巷子出去，却听到他“嗨”了一声，她“嗨”了声回应他。　　　　他见她不走了，较为温和地说：“我在等你。”　　　　她说：“你......等我有事？”　　　　“我说过要请你当我导游，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跑了？”　　　　她怔了怔，印象中他是说过要请她当导游，可他也答应加过微信，导游这事就不提了吗？再说她本来就没打算在杭州停留。她不甘心，替自己辩解道：“我没答应做你导游。”　　　　他知道她着了道，便说：“你给我的微信号，是真的吗？”　　　　“当然是，”许湄后半句底气不足，“只是现在不常用而已。”　　　　巷口的渐渐被夕阳染成红色，路边的野花在微风中摆动身姿，天空中不时的飞过几只燕子，从这家飞到那家。郝嘉明提议说：“能否带我四处走走？”　　　　许湄耐着性子打趣：“如今我算是真正的地头蛇，不怕我把你卖了？”　　　　郝嘉明笑了笑，等她走到他身边时，说了句：“怕你不舍得。”　　　　这人自恋的可以。　　　　许湄低着头，“扑哧”一下笑了。　　　　郝嘉明便说：“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百了头。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许湄听过不少劝慰人的话，可像这样呆板的话语却是第一次听，她心里觉得好笑，但也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再者说，她和郝嘉明还没熟悉到可以肆无忌惮交谈的地步。　　　　郝嘉明见她失神，浅笑着说：“抱歉，刚才我有点冒失，但……那些都是心底的话，本以为你听了会高兴，没成想反倒惹得你心事重重。”　　　　许湄听到这话，更觉得云里雾里。她刚才的样子显得心事重重？正欲解释几句，又听到郝嘉明说：“我付你薪水，这样可以吗？”　　　　“可以。”许湄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又婉转的提到姑姑家里的经济状况。她说这些话时，没发现郝嘉明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贪得无厌的宠物。　　　　等她说完，他问：“你渴了吗？”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废话有点多。　　　　郝嘉明和尚格上学那会，知道尚格家里条件并不富裕，因此也知道她斤斤计较的原因，“你放心，吃饭住宿我会按民宿的市场价给阿姨，不会白吃白住的。”　　　　许湄再一次想到杭州的住院费，说：“这样吧！你和尚格是朋友，我给你打八折怎么样？”　　　　郝嘉明略微沉思了片刻，说：“你的八折包括导游费吗？”　　　　许湄不禁想，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得寸进尺的人？　　　　“开个玩笑而已，”他率先迈开步子，走出几米远后，见她没跟上来，便唤了声：“许湄……”　　　　她“嗯”了一声，快速走到他身边，“我得先去趟中药店，然后才能带你参观，不过你可以先去湖边的茶馆喝茶，我忙完了去找你。”　　　　他又重复地喊了声她的名字，说道：“你的主意不错，然而我不认识路。”　　　　她想说你打开手机导航，它自然会告诉你该怎样走，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换成句：“如果你不嫌麻烦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店里。”说完这话，她对自己说，他是尚格的朋友，又是自己的金主。自古以来，顾客是上帝，所以这会她将他当上帝照顾。　　　　他只回了句“好”，刹那间喜笑颜开，眼角细小的皱纹也看的一清二楚。　　　　店离得不是很远，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途中有人认出许湄，喊许湄的名字，可许湄就是想不起来那人的姓谁名谁。走了那么多年，几乎所有的事物都在发生变化，就连原来这边的老房子，也拆了大半。父亲的药店也快成为城市发展的绊脚石。　　　　在店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许湄闭眼，贪婪地嗅了嗅，忽然开口道：“爷爷，你又在抽烟。”　　　　郝嘉明与她并肩，她在烟味中沉醉的表情全被他尽收眼底，他只想看她怎样唱完这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