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尚未夜深,县城中仍是灯火通明。东北角有一户人家,门前宾客络绎不绝,主人笑脸相迎。苍青木大门上对边贴着朱红大“囍”字,喧哗声似是要将黑夜赶走。
“我以前对她百依百顺,她也善解人意,从不让我为难。小时候,我们一同踏春摘花,在巷道与野犬对峙,为了一文钱的糖葫芦卖掉了家中古画。现在每每想起,尤为温暖。记得有一次,我跌落马车,是她一边哭着,一边跑去县东找许郎中……”
姜云瀚一路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述着青梅竹马间的幸福小事。完全没有注意到酆渊不断上挑的眉毛,和紧了一路的拳头。春和秋倒是牵着小手乐滋滋听着,作为卡池中最特殊的蓝色神仙,他们也是不可拆分的青梅竹马。
“哎呦喂!什么风能把三位仙师请来,来来来,您请进,今日小儿大喜之日,人手不多,照顾不周您多多担待!这是小老儿的一份心意,还请您收下。日后我孙儿若是有缘,说不得会拜入仙师门下。”
“不必如此,我只是来看一看成亲之景。心意你且收回,今日你家大喜,是该我送些什么的。”
随手拿出一块玉石挂坠递给主家,在对方欣喜若狂的连声恭迎中,一行人被安置在大堂最亮眼的位置。看着仆役放好的三把椅子,姜云瀚更是恼怒,却被酆渊一个眼神制止。
“狗眼看人低!我呸!当初也不知道是谁,巴结着我爹让两家结为秦晋之好。现在就因为我家道中落,落得个这般田地,真是可悲可叹……”
没有理会他的碎嘴,酆渊惬意地品起了香茶。春和秋拿起糕点,相视一笑,小口小口品尝。晚上举行婚礼并不少见,毕竟是流传了很久的风俗。
宾客渐渐落座完毕,相近的人坐在一起谈天论地,说着新人有多般配,某家还有什么趣事。姜云瀚紧紧盯着不远处谈论的两人,满眼不可置信,转瞬间暴怒无比,刚想着去讨个说法时,却被酆渊伸手拦住,只好悻悻然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新人出场,台下一片鼓掌叫好声。姜云瀚的拳头渐渐握紧,双眼赤红,宛若一头暴怒的狮子。
“台上新娘可是唤作韩雅?若是吉时未到,本座是有些话想要问你的。不知是否方便?”
酆渊拍了拍姜云瀚的身子,示意其放松。台下宾客却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场上落针可闻。
“啊,不必担心,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不消半刻钟,想来不会耽误你们吉时成亲的。可否?”
酆渊微笑起身,随手让台上四处开满了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这在县民眼中可是仙师赐福,当下主家便不再犹豫,示意新娘子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带着两人走进一旁厢房,韩雅的目光却自始至终都在酆渊身上,不免更让姜云瀚心凉。
“我只问你一遍,你需发自肺腑的回答,不得弄虚作假。”
“是,无论大人问何事,民女都会如实相告。”
“你对姜云瀚的那份纯真感情,还在吗?哪怕你们两个现在已经是阴阳两隔,你还爱他吗?”
轻飘飘吐出一句问话,却如同千钧大锤砸在了姜云瀚的心间。霎时间,无数片段涌入他的脑海,有喊杀声,有嬉笑声,有谈论声,让他在地上滚来滚去。
他突然想起,跑向崆元山时,县民嘴里嘟囔的不是“跑那么快,找死!”,而是“哪来的怪风?”。
落座时只有三把椅子,并不是看不起他,而是那些人都看不到他。
那两人谈论自己死讯时并不是韩雅的阴谋,而是自己真的已经成为了死魂。
“爱,我很爱他,很爱很爱。他希望我幸福一辈子,今日成亲,也算是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吧……”
“小雅,原来,原来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