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转身与其对视,语气是一贯的淡漠:“不必了,义父有事请说。”
长兴候深知她的脾性,也不强求。负手踱步来到她身前,目光温和:“暮儿也不小了,义父替你看了一门好姻缘。前些时日义父在酒楼遇见冯御史家的二公子,冯二公子言辞间颇为欣赏暮儿,意欲纳暮儿为妾,不知暮儿可愿意?”
许朝暮闻言微怔,淡如清水的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扫量眼前这个风度儒雅的中年男子,她不觉想笑。
长兴候是疯了么?
别说给人做妾,就算做正妻,她也不稀罕。
长兴候见她疑惑的模样,耐心解释:“暮儿放心。冯二公子模样端正,亦无不良品质。且她的夫人性子温顺良淑,不会为难你的。”
许朝暮在心底冷笑。
是的。在别人眼里,她不过就是个养女,能嫁给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为妾,已经是最好的归宿。
“我不答应。”淡淡的语气。
“为何?暮儿可是不满意?”
“我不嫁人,亦不给别人做妾。若是候府容不下我,让我走就是。”
“暮儿莫冲动。”
长兴候赶忙好言相劝:“你不想嫁,义父回绝便是了。你莫要想着离家出走,传出去不像话。”
许朝暮淡淡应下,扶着荷姨冒雨离开。
“夫君,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冯二公子真的想纳那丫头为妾?”待许朝暮走远,杨氏才发问。
长兴候目光追随着雨中渐行渐远的身影,有些无奈地叹气:“是啊。只是暮儿不答应,我也不能强迫她嫁过去,若她着急说错话,传出去有损候府名声。”
杨氏冷笑:“这是她的福分,她倒还不乐意。”
“夫人,”长兴候转身握住杨氏的手,语气温柔:“我见冯二公子也是个好的,定不会欺负暮儿。若是暮儿答应嫁过去,对她对候府来说皆是好事,你还是帮着劝一劝吧。”
杨氏温婉一笑,回应道:“夫君放心,妾身一定好好劝她。妾身虽厌恶这个丫头,但也不至于毁了她的终生大事。”
……
雅致的房闼里,素衣少女临轩而坐,巴掌大的脸蛋儿因被人掌掴而红肿一片,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一名长身鹤立的少年青袍少年正给她上药。
少年动作温柔轻缓,生怕再弄疼她一分。
“阿姐,疼吗?”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心疼。
少年是许朝暮的弟弟,许朝珩。
少年容貌清俊,眉目间与姐姐有几分相似。
少年身子自小羸弱,不如同龄孩子强壮。
少年生性恬淡,喜读书,喜雕刻。
“阿珩帮阿姐上药,就不疼了。”
许朝暮俏皮一笑,与方才人前冷淡如冰的少女判若两人。
“阿姐,我们走吧。”少年停下手中动作蹲在她身前,点漆般的眸子定定看着她。
“好。”许朝暮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温声道:“等阿姐准备好一切,我们就离开这里。”
少年温笑:“阿姐去哪,阿珩就去哪。”
“阿暮——”
此时,一道女声自门外传来,打破了这温情时刻。
吱呀一声,朱漆雕纹木门被人推开,明眸皓齿的少女小跑进来。
少女身着一袭碧色散花如意云纹裙,皓腕上套一对七彩芙蓉宝镯。
云鬓戴镂空雕花紫晶步摇,外披一件菊纹织锦细软缎斗篷。
通身贵气且不失可爱,与一袭素衣的清雅少女大相径庭,却各有千秋。
一个如春日里的明艳娇花,一个似冬日里的孤傲寒梅。
“阿暮,听绿枝说母亲又责罚你了。”着急的语气。
少女快步朝许朝暮走去,身后收伞的婢女亦步亦趋。
少女是尚书府的嫡次女,名唤许瑞香。
与姐姐许汀兰不同。她性子活泼开朗,待人随和,是府里为数不多对朝暮姐弟友善的人。
面对这唯一的朋友,许朝暮敛了对外人的冷淡,浅笑相迎:“下雨了还往我这里跑。”
许瑞香盯着少女的红肿的脸蛋,不开心地撅起了嘴,赶忙从怀里掏出青釉小瓷瓶塞进她手里。
“阿暮,这雪脂膏效果极好,你涂上,很快便会消肿的。”
许朝暮握着那冰凉的瓷瓶,眸光带笑:“方才已经上过药了,不必担心。”
许瑞香轻轻拉过她的手,面色怅然,“阿暮,真是抱歉。”
许朝暮摇头,“这与你无关。”
许瑞香颦蹙,撅着小嘴抱怨:“前几日惹母亲生气,被她关在屋里面壁思过。方才听见绿枝说你被责罚了,我才偷偷跑出来。阿暮,真是对不起啊,若是绿枝早一点告诉我,我一定会杀出来救你的!”
许朝暮被她这气鼓鼓的小模样逗笑了,轻拍她的手安慰道:“瑞香不必担心,我真的没事。”
许瑞香还想说些什么,但迎上少女温和的目光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心底暗暗生杨氏的气。
母亲到现在也放不下那件事,心中有气为何一定要撒在阿暮身上?
她本是个无辜的人啊。
若实在不行,自己就带阿暮远走高飞,结伴闯荡江湖。
“瑞香,在想什么?”
清泠的女声将她远在江湖的思绪拉回现实。
许瑞香伸爪爪揉了揉脸,嘿嘿一笑:“因为看见阿暮,所以开心呀!对啦阿暮,我特意让绿枝买来了今来思的糕点,带来给你们尝尝呢!”
……
寻芳苑
“母亲,您在想什么?”屋里,许汀兰跪坐在席上,替杨氏挹一杯热茶。
“汀儿,那丫头脾性乖戾,不讨人喜,那冯家二公子为何会看上那贱丫头?”
许汀兰不甚在意地摇头:“女儿也不知,些许是图新鲜。”
杨氏端茶小呷一口,蔑笑道:“听说那冯二公子性子温良,嫁过去倒也不会亏待了她,只是她没这个福分了。”
许汀兰疑惑看着杨氏:“她与人妾,母亲便不用再看见她心烦。为何母亲不想她去呢?”
杨氏将茶杯轻置在摆满茶具的茶案上,漫不经心道:“她留在这里,为娘不开心时,还能找她麻烦收拾她。若是她与那二公子为妾,那二公子必然对她好。”
说到这里,杨氏冷笑一声:“她娘那个贱人当年没好日子过,现在这个小贱人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那母亲可有什么好法子?若是她突然改变主意答应了该如何?”
“为娘心中有数。过几日便是你爹爹的生辰宴,那时为娘会导一出好戏,让那小贱人嫁不出去。”
“是什么法子?”
杨氏嘴角微微上挑,挥手招来立在身后的风花雪月:“你们……”
……
夜阑,一弯孤月斜挂山头。
似浓墨浸染的天幕中铺散点点星子,犹如碎裂的钻石,细小明亮。
因白日降过雨,清冽的空气中还混杂着泥土清香。
淡淡月色下,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穿过花枝零落的香径,直径走到尽头。
身影停留在高墙前方,顷刻,似猫般轻捷一跃,逾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