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听到了，却弯起了眉眼，他鲜少笑得这么张扬，连带着五官都鲜活起来，却越发不像真人。

“猜错了哦~”

他说着，随手把打火机抛在了地上。

工具间的门随着这个动作缓缓合拢，黑色的浓稠液体自油壶的破口中流淌出来，无数的苍白火焰拔地而起，火舌顺着石油舔舐着地板蜿蜒而上，朝着众人包围而去。

狭窄的房间在火起的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然而目之所即依然都是火海，无数幻象在火焰中浮动着，文囡囡失了神，抓住刘华的手顿时松开了些。

她黑色的瞳孔里失去了焦距，映照着刘华的影子，接着双双一动，向着火海又走了一步。

***

“囡囡……这个东西很有趣吧啊哈哈……”

耳边响起的是一道年迈而沙哑的声音，感觉到自己好像正被人抱着，文囡囡澄澈通透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这是什么地方？

她的视线慢慢聚焦，落到面前的风车上面，一双粗糙得如同枯木般的手正握着它在她的身前摇摇晃晃。

她顺着那只手想要看清抱着她的人的样子，却发现老人的面容模糊得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只能看见他花白的头发和胡须。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发现面前突然蒙上了一层血色，老人的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再没有先前中气十足的样子。

“囡囡……爷爷的囡囡要一辈子开心、快乐……”

不、不要……不要！

文囡囡拼了命想爬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留住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住。眼前的血色聚集在一起，浓郁得像一整片如火般的夕阳，她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心里却撕扯般得疼痛起来。

“别看。”带着些许叹息的女声响了起来，有些沙哑却温柔得要命。

一只手凭空伸出，蒙住了文囡囡的眼睛。“交给我吧。”

血色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尽的黑暗，本该令人心中生寒的黑暗，在这一刻却成为了文囡囡唯一的安心之处，她不自觉就沉沦了下去。

***

“你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东西吗？”克里斯看着唯一一个站在原地、还有余力拉住红菱的柳长生，歪了歪头，灿金色的眼睛里有了些疑惑。

柳长生一反原来病弱的样子，站得笔直，纤长的手指牢牢地握住了红菱，笑了笑没有回答克里斯的问题，“您如果不是医生，想必就是那位神秘的爱人了？”

克里斯脸上的表情一变，一侧嘴角上勾，气质顿时森冷起来，原本还算得上有些温度的声音仿佛重叠了另一道声音，“你知道的还真多呀~”

他话音刚落，火势愈发凶猛起来，红菱突然就挣开了柳长生的手，赤红色的长鞭反过来绕住了他的腰腹，将他朝火中抛去。

柳长生原本就准备好了应对火势的变化，对待红菱他却从不设防，来不及思考，他只能一把抓住了唯一可做支撑的东西，还绕在腰间没来得及收回的长鞭。

瞳孔放大，仍处于被控制中的红菱顿时被拽得踉跄了两下，几乎就要随着他倒进火里。

柳长生的呼吸一顿，迅速松开了鞭子，反过来推了她一把。

他已然感受到了身后火焰阴冷的温度，脸上却多了些温和清冷的笑意，和平时有些不着调的样子判若两人。

柳长生本来已经准备好平静地迎接死亡，却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都被踢飞到了一边，倒是摆脱了被火烧成灰烬的结局。

还……还恰好在红菱怀里！

对上那双无神的眼睛，柳长生状况之外地红了脸，悄悄伸手抱住她柔韧的腰肢才分出神看向救他的人。

‘文囡囡’偏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扯着嘴角友好地笑了笑，见对方打了个寒颤，笑意更真实了几分。伸手把刚刚从火里捞出来的另一个人丢给柳长生看着，她看向现场站着的唯一一个非人类。

哪怕克里斯有着精美至极的面孔，‘文囡囡’还是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皮囊之下，充满着刀伤、烧伤各类伤痕的可怖灵魂。

“克里斯？”‘文囡囡’勾唇一笑，手指在脸上一下一下点着。

克里斯原本一直看着柳长生的视线挪了过来，惊奇道：“你认识我？”

‘文囡囡’慢条斯理地折了折手腕，无视了他的问题，又接着笑道：“听说他死了？”

克里斯的瞳孔紧缩，阴郁的墨色酝酿在他的眼底深处，身上骤然浮现出一身华丽的绅士礼服，暴怒之下，他笑得反而绅士了起来，话音却阴冷得可怕，像是在黑暗中蛰伏、吐着冰冷蛇信的毒蛇。

“激怒我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伸出手，无数道黑影自火海之中浮现。或拿着一把冰冷的电锯，或浑身布满细碎的玻璃，速度极快地朝着她一人扑了过来。

‘文囡囡’还是笑着，笑意不见浅淡，反而愈发浓郁，那双眼睛里的红光也盛大起来。隔着一段距离，柳长生也能明显区分出她和原来的文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