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前来报信的人越来越多,李贤已经大概得知了这股反贼是什么来头。
“安众侯不服当今摄皇帝,故而率宗族百余人起兵造反?”
这?命不要啦?
李贤在畅想自己的未来时,都没敢想过自己能封侯,可这位安众侯放着列侯不做,带着区区百来个人就造反了?造反也就算了,你欺负欺负当地的亭长呗,谁给你的勇气来打宛城的?
宛城的县卒就有小五百了好吗!看不起谁呢?
不过李贤丝毫没有被看不起的愤怒,反而摩拳擦掌浑身上下用不完的干劲。在官寺里摸鱼都能有人来送人头,李贤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里喊一声安众侯您是我大父,喊您祖宗都行!
毕竟,这不是剿匪抓贼,这可是平叛,实打实的军功!能封侯的那种!以五百人守一百人的城,闭着眼也能打赢的吧。
更何况,这次太守还在外面巡县未归,郡尉远在叶县肯定还没得到消息,就算得到消息赶过来也来不及了。整个宛城本县令最大,谁能抢功?
李贤看着城外风雨欲来的远方,眼神里炙热地像一团火。
……
“我们到哪了?”刘崇喝了一口水润了润焦渴的喉咙,向身边的弟弟刘礼问道。
刘礼想了想:“反正,只要看到了兵士,就差不多到宛城了。”
刘崇闻言不由得大笑数声:“没错没错,你说的对,甚么时候前方有兵士来阻我们了,甚么时候就到宛城了。”
笑罢,刘崇转头问刘礼,同时也是问身后跟着的一百余人:“到了宛城,十有八九就是我等的死地了。诸君随刘崇前来寻死,可有后悔?”
刘礼没有答话,而是拔出了剑指向前方。由他打头,一百多人尽皆拔剑前指,每一个人都没说话,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无言笑中尽显决然。
见状,刘崇也不再多话,跟着拔出了腰间黄金珠玉为饰的宝剑。
这柄剑,乃是当年孝武皇帝以“推恩令”分封他的高祖父,长沙定王刘发之子,安众康侯刘丹之时赐下的宝剑。
这柄剑赐下后,就一直深藏在库中,不见天日,慢慢的就连日常的保养和擦拭都忘了。等到刘崇从仓库最角落中翻出来这柄剑时,上面已经盖满了厚厚的灰尘。
时日已久,剑身上有些污渍怎么擦也擦不掉,只好突兀地留在剑上,显得分为刺眼。
太刺眼了,刘崇将这片污渍用手紧紧握住,直到仍然不失锋锐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手心,燥热燥热的血流下来后,刘崇松开手,发现剑上原本的污渍被血洗刷得干干净净。
“大人!”他的几个儿子见状连忙涌上前想为他包扎一下,却被他摆手制止。
宝剑在安逸无事时尘封的太久,在原本的锋利上总会染上太多太多的顽渍,水冲不掉,油浸不去。
这不就是刘氏吗?刘崇悲哀地想。
承平日久,刘氏子孙早就失掉了祖先布衣开拓时的勇气。如今的刘氏宗室,要么像刘秀(即刘歆)那般阿谀谗附,为王莽爪牙;要么像舂陵侯刘敞那般,论议时尚能慷慨,真举事时又畏缩不前;而更多的宗室子弟,就连论议都不敢,只会坐视那王莽一步步篡夺天下,而后闭门曰“我无能为”!
这些顽渍,如果不用血来洗,真的能洗的掉吗?
甚至,剑上的顽渍能用血洗掉,心中的顽渍能洗的掉吗?
想到这,刘崇看着远处欲雨的阴霾,再看看随他而来死犹不悔的宗族子弟,不觉内心大定:
无论洗不洗得掉,都要有人去试试的。
况且,一旦血流下来,怯者因之而热,勇者因之而奋,忠者因之而起,奸者因之而惧。
只要能让天下看到,仅安众一地就有足足百人愿意为了汉室流尽自己的血,那就足够了。
今天下不闻有为匡扶大汉而流血牺牲者,有之,请自刘崇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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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刘礼:安众侯宗室,随刘崇攻宛,兵败被族灭,其子刘隆因为不满七岁,故得幸免。刘隆后投奔刘秀,为“云台二十八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