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丁管家跟老马看着桌前的火锅，惊得下巴快掉了，这真的是莫先生做的？童雪见他们这个样子，不由得好笑，挽起袖子，来到厨房帮忙，连她自己都没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家已经轻车熟路了，对莫绍谦，也不再有隔阂。锅底与下锅菜莫绍谦早已准备好，上桌后，丁管家跟老马显得比较拘谨，被莫绍谦劝说一番，才渐渐放松下来。　　很快便热气腾腾，一团团白雾蒸汽飘散在空中，一直飘到头顶的水晶灯上，层层绕绕，屋子里一团温暖，童雪吃得满头大汗，在这样一个寒冷孤清的夜晚，有人一起对桌而坐，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她觉得真暖和啊。　　大家都好食欲，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留学的时候，一到春节，很多童雪都没有回家，于是，大家便聚在一起，自己煮火锅，包饺子，分工合作，十分热闹。”童雪一边说一边吃，语气里难免有些怀恋。　　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好，不一会儿，莫绍谦抬头，盯着那团白雾，缓缓地说：“以前，每到过年，我们家餐桌上几乎每一顿都会备火锅，我跟我爸都爱吃，我妈却不讨喜欢，她觉得火锅味儿大，吃完衣服头发上全沾了气味，但是因为我和爸爸喜欢，所以妈妈还是备着。”　　他的声音很平静，更透露出对父母无尽的思念，童雪仰头，看着莫绍谦，他已经陷入了沉思，这是他第三次在她面前，主动提及自己的父亲。　　她还记得，那时，她已经得知全部的真相，他和莫绍谦大吵了一架，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父亲，上一辈的恩怨牵扯其中，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脸上痛苦的表情，尽管他在极力抑制，可她还是感受得到。　　第二次，海边的最后时光，也是发生争吵过后，她看见他站在岩石上，不知道在看着什么，背影显得很落寞。那片良港，是他父亲的心血，却被奸人所害，而自己的父亲，也是帮凶，那一刻，他们之间，隔着万水千山。　　这一次，他们之间难得的和谐，坐在这里，高高兴兴地吃着年夜饭，不知为何，童雪心里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尽管坐在对面的是莫绍谦。窗外透露出来的星星点点的灯光，每一盏，都是希望......　　临近十二点，悦莹打来电话，两人互相道了新年快乐，又闲聊了几句，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童雪没有告诉悦莹，自己在莫绍谦这儿，刚挂掉，便收到一封邮件，是宋翊发来的，很简单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因为吃得太多，童雪便来到大门前的空地走一走，老马跟丁管家正在厨房收拾着，夜雪还在飘洒，却已转小，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莫绍谦也跟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理会童雪，而是径直走到车子的后备箱那里，抱出几箱东西，童雪惊呼：“烟花？”　　不会吧......　　“你确定这里可以放烟花？”　　莫绍谦将焰火摆好后，转身一脸嫌弃地看着童雪，说：“我买通了物业，看什么看，还不快过来帮忙！”　　童雪傻眼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呆呆地抱着一箱烟花跟在他后面，果然，有钱就是任性。　　夜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一朵朵绚丽的焰火在空中绽放，刹那流光，如万千花树。　　童雪望着天空，焰火映着她小小的面孔，眸中满是笑意，莫绍谦沉默微笑，凝望她的眼神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　　因为有她，这是这些年来，他过得最温暖的除夕夜。　　正想的出神，突如其来的冰凉刺激着全身的细胞，而始作俑者，正站在雪地里，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谢谢你，莫绍谦......”她双手捧着脸，大声的说，笑得一脸灿烂，就如同那绽放的焰火一般，不等他答话，便转身继续玩雪。　　谢谢你温暖的火锅。　　谢谢你，在这个过分安静清冷的夜晚，让我觉得没那么孤单。　　第二天早上，童雪只觉得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整个人都不省人事，大概是感冒了，恍惚间，只看到丁管家忙碌的身影，还有，另一个身影，她还没看清，便沉沉睡去，这个年，还真是过得一波三折。　　新的一年，童雪顺利通过试用期，正式成为云海的一员，假期已过，便投入到整个工作当中。永怀的案子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偶尔，会遇到莫绍谦，身后永远跟着一大帮人。　　童雪每天都会痛其他设计师商讨方案，同客户开会讨论流程，确定最后的设计方案、主题色彩、建材、施工时间等，又跑去材料市场，忙得不可开交。　　大概是因为太忙了，童雪都没发现，假期过后，陶欣然没有来上班，甚至电话也打不通，听人事部的同事说，她请了长假，可之前，并未听她提及。　　一切似乎看起来很正常，童雪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一天早上她照例回到公司上班，却看到大家都围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大家在聊什么呢？那么高兴。”　　童雪放下手里的图纸，见身边迟迟没有动静，便转过身，却发信啊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今天的穿衣打扮也没什么不同啊，怎么大家都这么奇怪。　　不一会儿，有人指着电脑，示意童雪过来。　　她早已察觉不对，相同的场景似乎也曾发生过，她的身体开始发抖，腿脚也不听使唤，胆战心惊的一步一步挪过去，却被那醒目的标题跟照片，狠狠地刺痛着每一个神经。　　“某大学生死性不改，与富豪纠缠不清......”　　“手段高明，游走在两位钻石王老五......”　　一字一句，恶俗不堪，原来不管过去多久，她们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童雪抬头看着身边的同事人人都各怀心事，她绅士能听到他们在小声议论着，连眼神都变得嘲讽不堪。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不过，没想到会那么快，她知道，这一辈子，都将不得安宁。　　悦莹正在开会，文浩打来好几个电话，都被她掐断，会议结束后，文浩的电话再次打过来，接通后，没好气地对他说：“我刚开完会，累死了，有什么事快说！”　　“悦莹，出事了，快看论坛。”　　挂掉电话后，悦莹有些心神不宁，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办公室，打开桌前的电脑。　　手指快速划过鼠标，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心更是火冒三丈，等她平复心情后，赶紧给童雪打电话，却无人接听，她一定也看见了，现在她更担心的是童雪，她不死心地接着打，依旧没有接听。　　童雪漫不经心的在街上走着，分不清方向，就像一个游魂，不知道该去哪儿，她已经没有家了，走累了，便在路边的花坛前坐下，垂着头，呆呆地看着路上的石块，不时有人从她面前走过。　　她忽然觉得，世界那么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除了自己，没有谁能明白，自己的故事里，有着多少悲伤和无奈。其实，她一点也不伤心，似乎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只是还有一点心寒而已。　　起身离开，却发现随身携带的宝宝不知掉落在哪个角落，她无奈苦笑，掉了也好，掉了世界也就清净了，这样，谁也找不到她了......　　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窗外人来人往，车声嘈杂，热闹的更显寂寞。　　“在想什么？”　　莫绍谦回过神，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一脸的随意。　　“没什么！”　　不过，仍然掩饰不住满眼的落寞，苏珊珊莞尔一笑，开玩笑似的说：“是不是在想那个女孩？”　　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又转过身，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儿，才用极小的声音，对她说：　　“如果你爱一个人，却又不敢告诉她，可是，又忍不住去想她，无论怎么样也忘不了她，你说该怎么办？”　　“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又何苦折磨自己呢？”　　莫绍谦愣愣地看着她，苏珊珊只是笑而不语，同样的话，母亲也曾对自己说过，如果可以爱，就不要去恨。还是，没有那份足够的自信，自信到，能毫无保留的说出那些埋藏已久的话，那份早已刻在骨子里、血液里的爱......　　正想的出神，突兀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什么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更夹杂着几分倦意。　　“莫总，童小姐出事了......”文浩将网上的事情据实相告，话还没讲完，莫绍谦就将电话挂掉，脸色早已难看到极点，拳头不由自主的紧握。　　“你这里有没有电脑？”　　“有！”苏珊珊见他脸色不太好，不敢迟疑，以最快的速度给他找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莫绍谦死死地盯着电脑屏幕，如果说刚才只是脸色难看，那么这一刻，他的眼神冷得让人发颤，眸中怒火中烧，然后，头也不回的冲出茶餐厅。　　夜幕很快降临，整个城市笼罩在黑暗当中，就如同他的心情一样，莫绍谦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会害怕，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害怕失去，失去她。　　老马开车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她的电话关机，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公司、墓地、公寓，甚至是钟楼都没有找到她，他顿时感觉一阵无力感充斥着全身。　　回到雅致小院，莫绍谦实在是太累了，找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童雪，他实在想不到她能去哪儿，或许，她跟宋翊在一起。老马搀扶着他疲惫的身体，一阵急刹车打破了夜的寂静，挡住了莫绍谦的去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宋翊。　　莫绍谦心里一凛，倦意全无，他推开老马，不等他开口，宋翊便气急败坏的审问他：“童雪呢？童雪在哪儿？”　　果然，童雪没有在他哪儿，否则这个时间，宋翊断然不会前来兴师问罪，连宋翊也没有她的消息，这更加深了他的担心。　　“我不知道，找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找到她。”　　“莫绍谦，你究竟想怎样？你知道这对童雪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吗你还要伤害她多少次？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　　宋翊几乎是咆哮着冲上来，揪住他的衣领，莫绍谦迎面能感觉得到这个男人的愤怒。老马想阻止，却被宋翊大力推开，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　　他真的很后悔，后悔当时没有勇气向童雪表明自己的心意，后悔独自一人回到德国，发生那么多的事，让童雪一个人该如何面对。　　莫绍谦没有反抗，他说的没错，童雪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不可否认，他是罪魁祸首，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网上的事情，幕后主谋究竟是谁，都与慕咏飞脱不了干系，这一切，都是他带给童雪的，无论是两年前，还是现在。　　“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她？还要来纠缠她？你们不是已经两清了吗，她都已经躲你躲得远远地，你究竟还想怎么样？你们上一辈的恩怨，关她什么事？莫绍谦，我原本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却如此是非不分，卑鄙无耻！”　　宋翊越发激动，眼前这个男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要想到他对童雪做的那些事，心中一团火气便涌上来。　　面对宋翊的一番话，莫绍谦无力反驳，只能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内心，他又何尝不是一样备受煎熬。　　良久，宋翊渐渐松开莫绍谦的衣领，言语中不带一点情感地对他说：“你最好祈祷童雪没事儿，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两眼折射出一道凌厉的寒光，冷得让人无法直视，连老马都忍不住一个寒噤，说完便驱车扬长而去。莫绍谦愣愣地站在原地，如果有一天，童雪选择了宋翊，自己是否愿意放手，他不敢想，也不敢去奢望。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如梦初醒一般，莫绍谦从老马手中夺过钥匙，也顾不上老马在后面呼喊，他在心里祈祷。　　虽已是深夜，海边却因这狡黠的月光依旧通透明亮，车子不能开到这儿，莫绍谦边小跑着边四处张望，可是四周那么大，他不确定童雪是否在这儿。　　他凭着直觉，四顾着往前走，一边疾走一边喊着童雪的名字，可回应他的，除了自己的回声，别无其他。　　深深的恐惧感向他袭来，难道注定，他找不到她？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肯给。也不知在海边走了多久，快要来到海边小屋，他的脸都快要被冻僵了，喊她的声音也渐渐发抖。　　终于，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远远的，他看见那个小小的声影蜷缩在秋千上，那么无助。　　莫绍谦疾奔过去，快要靠近她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叫了一声：“童雪......”声音很小，唯恐吓到她。　　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童雪依旧低着头，蜷缩在那里，莫绍谦的眼里写满了心疼，走近了，才听到她细细的哭声，轻轻蹲下来，再次叫了一声。　　童雪泪眼婆娑的抬起头，呆呆地看着莫绍谦，先是有些不可置信，随即紧紧地搂住他，本来很小的哭声，最后变成嚎啕大哭。这一刻，他就像是这寂静辽阔世界里她唯一的依靠，是大海里的浮木，她只想紧紧的抓住不放，她放任自己趴在他怀里，尽情地宣泄着心中的委屈。　　莫绍谦心疼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冰冷的身凉的身体整个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不用怕，有我在！”　　他终于找到她了，这一刻，再也顾不上这时间任何事，耳边响起妈妈临终时对自己说的话：　　如果想爱，就去爱吧，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不要拿你最需要的东西去换你最不需要的，此刻，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童雪泣不成声，莫绍谦紧紧抱着她，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也传递着他的心疼。　　过了许久，她的哭声渐小，莫绍谦微微松开她，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说：“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我们得感激进屋，否则你会生病的！”　　他不容置疑的语气令她有些害怕，不过，她还是乖乖点头，此时此刻，她只想忘记白天所发生的的一切，只想这样，静静地和他呆在一起。在海边吹了太久的风，又哭到力竭，童雪刚走几步，踉跄着差点扑倒，莫绍谦眼疾手快的拽住她，毫不犹豫的，一把横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