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泱对她第一眼的印象就是,“我的妈妈为什么不这样子。”
路泱每日自己去幼儿园上学,一开门就见陈深妈妈穿着一身得体的衣服看起来暖烘烘的,牵着陈深,走在路泱面前。
一回家路泱见自己妈妈眼窝深陷,皮肤暗沉发黄,长斑头发乱糟糟,唇色发白,俨然云泥之别。
所以,在冬日里路泱有了一个愿望,攒钱给妈妈买一条白色的围巾。
终于有钱买完围巾,路泱途径看见热烘烘的番薯,买了三个,还买了一份板栗,冬天太冷了,寒风会把热烘烘泯没。
她躲着寒风,一路小跑回了家。
进了家门,为大人准备的惊喜就戛然而止在门口,东西又摔在地上,压抑从空气中四处发黑,把她笼罩,她走进妈妈的房间,只见满身戾气的女人破口大骂喊她出去。
往常她都会识相的走开,但那次她仅离自己的妈妈只有一米,走过去却用了勇气,把那白色围巾戴在女人的头上。
女人一下子怔在那,大抵是没有想过小孩会有这般的行为。
如果世俗的大人不懂浪漫,那么一定是从未有人这样告诉他们,太迟了,那一点点带着暖意的星火,比起他们的那满目疮痍显得微不足道。
沉浸在满地六便士和一地的尘埃里,抬头看月亮的时候只是哀怨,恨月亮为何高高悬挂在天上,恨自己拘泥于淤泥里。
“阿泱,我不喜欢白色围巾,容易脏。”
小路泱什么都没说,只是剥开番薯皮。
“没事,如果大人不懂小孩的爱,那小孩也可以视若无睹的言语,因为你是我妈妈。”
“妈妈,白色围巾你戴上就特别好看。”
那一个冬日,女人都戴着白色围巾,尽管围巾后来早已侵脏,母女话不多。
“大人好蠢,小孩怎么会听不懂,但是小孩控制不了自己折磨大人,大人又怎么抑制得了积蓄已久的崩溃”
“你妈怎么去世的?”有人这样问过她。
“自杀”路泱说。
我们都是上个时代阴影下的殃及池鱼,我妈妈是恶性循环中的一粒尘埃,尘埃怎么抵御得了卷风,风把这些人的自我卷入海底,时代的迫使下只教会怎么温饱,怎么世故。
如果没有人教育一个人别人帮助他时应该说一声谢谢,那么这个人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
我没有被风一起卷走的原因是,我不再呆在那片恶臭五比的海水里,我所在的这个时代,劈开了一个凿口,我只需要去寻找,一个贝壳,或者一个海螺。
“妈妈,你下辈子也来我的时代,见见浪漫的山海,这一次没有人再把你的自我丢进海底里。”
路泱又陷入了呆滞,陈叔趁着她呆滞便又点燃了一根烟,路泱从思绪慢慢出来,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神经病。
一个不正常的人如果不骂一下自己,那便掩盖不了那怪异的不正常所牵扯出来的分裂感。
“陈叔,你最后悔没对陈深妈妈说的话是什么?”
路泱几乎很少问陈叔这些问题,两人都怕煽情,对一个人的遗憾得藏着,藏深一点,不然自己发觉了会疼。
你要找很多东西把它塞进去,不管是什么,继续往前走。
一个人不遗憾才是真的奇了怪了。
我去冰冷的手术台上看她最后一眼的时候,看着一排手术器具,我的皮肤开始打冷颤,她受尽疼痛和那未能出生的孩子一起死在那里,连句话都没给我留,陈深出生的时候我在产房外,我以为那一次也会像上次一样顺利的出来。
医生却跟我说,母女都没能救回来,我就脚发软摊在地上,我哭着让医生扶我进去,重要的人死在你面前的感觉...
路泱帮陈叔把话描绘的准确一点。
“灵魂和身体全部分崩离析,从现在开始每一秒都是撕心裂肺,每一秒都是遗憾。”
陈叔本就是和陈深妈妈通过相亲认识的,在结婚后的相处中,平凡的日子里心底把对方认为丈夫妻子。
“在你死后,我才知道你是我的挚爱,抱歉这一点没让你知道,我们趋之若鹜的顺应结婚,却意外的爱上彼此,我遗憾让你过得苦日子。”
这是路泱为陈叔所表述的意思,为之填充文字。
陈叔跟哭泱说:
“我觉得最恐怖的一件事就是,她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了那么多苦,为了一个生命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她的人生终点是我,是我最遗憾的事情,但好在我让她感受到了爱,所以我知道她愿意,她会告诉我这是天意。
“陈叔,见到她后,她肯定告诉你,她愿意。”
还有“怎么不照顾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