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里一样一物都是他亲手布置的,他精心挑的雕刻的带有凤凰花纹的桌子,窗台上绿油油的盆栽,蓦然床下的鞋是他亲自放在那的,他清楚的记得屋内每个物品的位置,甚至连蓦然盖的被子的弧度都印象深刻。 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出蓦然在装睡? 鞋子从稍靠床后移到了中间,一只直着一只斜向左前,被子略微下拉了一些,有些部分卷曲起来,没有他中午离开时那么平整。 蓦然的呼吸低低的有些急促,他平时替她理好的发今日滑到了别处,她的睫毛微微颤着,慕沉忍下心头蔓延的激动,耐下心来,试探她,捉摸她,最后问她。 "还不醒吗?" 如他所愿,她终于睁开了她的眼睛。 慕沉夜深人静时躺在隔壁的软塌上有时侧着身体看蓦然的脸庞,患得患失,她到底什么时候会醒?若是她醒了,会做些什么?会想些什么? 在地牢里她最后掏心掏肺的他,他当时太过失望没有回头,现在,她还会给他回头的机会吗? 不过,不管蓦然怎么想,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喜欢的就要得到,喜欢就要占有,如果她不愿意,他愿费上余生得到她的愿意。 "玉黄饼好吃吗?"慕沉并没有移开头,两人姿势挨得极近,慕沉呼吸的热气在蓦然耳边打转,他扔出这个问题,她突然有一种偷吃被发现的窘迫感。 摆在我床头我不吃谁吃! "还可以。"她如此这般心安理得的做完心理建设,回他。 "那就好。"慕沉轻笑,他在带蓦然回定军城经过吃人村时,两人共分口感难咽的黑饼时曾许诺请她吃玉黄饼,结果回到定军城后,事情接踵而至,一来二去好几个月,都没有机会。 蓦然中毒后,这件事压在他心底,日日去买太过麻烦,他学了十几日,竟也像模像样,到现在也能煎出和商贩差不多的味道的饼了。 每天煎上一次,放在锅里温着,以便蓦然醒来能吃上温热的饼,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多数进了他的胃。 如今,玉黄饼终于找到了正主,一句"还可以"让他心满意足。 "刚醒,觉得身体如何?"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接着问,蓦然虽觉得两人距离太近,不过慕沉也没做过度的动作,她也就破罐子破摔,就着这个姿势回答了。 "还成。" 这话说得勉强,蓦然自己就是个大夫,她现在虽然醒了,但慕泽下的毒/药实在是狠,一场病下来她的身体底子差了,估计以后很难再如从前一般了。 耳边呼呼的热气消失了,蓦然奇怪的看着慕沉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 嘿,这个慕沉,真是变幻无常,说来就来,说走就……嘈还没吐完,慕沉又回来了,还带了三个衣冠不整,看起来被像是被慕沉刚从被窝里拎出来的可怜虫。 三人身形偏瘦,并不健壮,走在前面的人更是须发皆白,走路的时候左脚有些跛,旁边的两人一个看上去十岁左右,另一个稍大些,估计有十五六岁,三人在慕沉的注视下都有些拘束,最小的那个紧紧握着大人的手,头都不敢抬。 那老人脚虽然跛了,在两小孩的协助下,行进的速度还是可以,三人行至她的床旁,蓦然一眨眼间,几人竟跪了下去。 "劳驾姑娘将手伸出来,草民来替姑娘切脉。"声音竟是异常的年轻,全然没有老年人的干涩沙哑。 慕沉刚才在屋内并没有点蜡,等三人到床旁了,慕沉把蜡烛点燃移到这边,借着光,蓦然这才把三人长相看清楚。 这哪里是老人? 她心中诧异,明明就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看面相不过比稍大的孩子大一点点,怎么就头发全白?这么小,就是大夫了?她一眼看过去,三人的面容眉眼各有相似之处,看来是一家人。 "请姑娘把手伸出来一下,得罪了。"蓦然震惊迟迟都反应过来,为首的孩子胆子大一些,看着她的眼睛,重复了一遍。 最小的小孩先从带来的医药盒里拿出来一条白色的手帕搭在她的手腕处,然后最大的那个将右手的三个指头贴上她的手腕。 室内沉寂下来,几人都没说话。 慕沉执着蜡烛,有蜡油顺着蜡身流下来滴到他的手上他也没动,不过十几息时间,三人就摸完了脉,收拾完东西就退了出去。 "你先睡吧,我去去就来。"慕沉将蜡烛吹灭,搁在桌上,躬下身替她被子掖好,蓦然叹气,什么去去就来啊?就去问哪几人她的身体状况,还得避着她,哪用得着,毕竟没人比她没清楚她自己的状况了。 慕沉把门关上,说好的去去就来,两刻钟都过去了还没回来,蓦然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才睡了将近三个月,睡眠实在是不缺。 月色透光,蓦然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慕沉投射在窗户上的影子,他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着,偶尔停下来仰头看着昏暗天色,显然思绪不宁。 "慕沉,你还要走多久啊?"蓦然终于忍不住了,她拖拉着一双鞋,把窗户打开。 "我真的觉得挺好,你不用太担心。"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最多以后身体差一些,寿命短上一些,不能如常人一般,但她已然觉得挺好,这有什么?能活着才最重要。 蓦然手撑着窗台,脸上没有丝毫悲伤,非常平静,慕沉定定地看着她,终于抬腿带着一身夜晚的深露湿重走进来,站在她面前。 "想开些,"她抿出一个微笑,"我都不在意了,你还在意什么呢?" 慕沉看着她,并不言语,天旋地转之间,蓦然回过神来,鼻尖全是他的气息,慕沉将她抱得很紧,蓦然迟疑了一瞬,没挣扎,反而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太难过的人是需要安慰的。 "我在意。" "我想要你长命百岁,活到头发白了,牙齿掉了。" "长长久久的,和我一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