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是暮春了,枝头新芽仍不发,断枝枯萎,花坛里落满灰尘,显然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地上稀稀落落的长着杂草,原本铺在地上的石块破碎,形成了一个又一个水坑。 "皇子?他算什么皇子?"大太监指着他嗤笑,将他好不容易来拿到的馒头踩在脚下,看着他心疼的目光哈哈大笑,"吃畜生都不吃的馊菜馊饭的皇子?" "吃啊!" 大太监仿佛纡尊降贵似的把脚移开,声音尖锐难听,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九皇子不吃,下顿可就没了。" "去,"大太监指的那团看不出原形的馒头招呼身边的小喽啰,"把这个饭给九皇子喂进去,可别浪费了洒家一片心意。" 慕沉年纪堪堪踩在六岁的边缘,衣裳破烂,头发纠结成一团,脸上不知道沾了些什么显得灰白交错,滑稽不堪,长期食物不足让他身形矮小消瘦,全身上下根本没什么肉,一摸全是骨头。 几个小太监连声答应,为了讨大太监的欢心,用的力气非常大,把慕沉拖到馒头旁边,试图把他的头给按下去,慕沉没叫,因为叫也没有用。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不会有人的。 手中的石块已经磨破了掌心,有一股血腥味传来,慕沉趁人不注意,一个反身砸破了一个小太监的额头。 "嗬!"下命令的太监一拍腿,声线骤然拔高,指的"九皇子还敢打人了啊,你们几个……" "好好教育一下九皇子,让他知道打人可是……" "不对的。"太监尾音上挑,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听得人耳朵疼。 一刻钟后,慕沉手里的石块早不知在争斗中滚在哪去了,他的右手微有些畸形,轻轻动一下就感觉刺痛,貌似骨折了。 他面无表情地抬脚踩在大太监的脸上,就像大太监刚才碾馒头一般,狠狠地来回碾了几脚。 没有惨叫声。 慕沉手里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沾满鲜血的刀。 "小杂/种,"明明是整个国家的地位最好高的人,皇帝却说出了这种市井间都不堪入耳的话,他嫌恶地退开些,不耐烦地说道:"拉出去拉出去,臭死朕了。" "是!" 下一瞬两个侍卫把他从皇帝面前提起来,转了个弯就把人丢在草丛里。 "妈/的,真是臭死老子了!"说着就泄愤地踢了慕沉的肚子几脚,一脚比一脚力道重。 "这杂种不知在哪滚过,一身潲水味。另一个侍卫捏紧鼻子,"你别踢了,等会你也一身味。" "说得也是。"两侍卫一边说着一边远去了。 慕沉在草丛里因为疼痛张大嘴巴,腹部持续性的疼,手一放上去更疼,他蜷缩在一起,草丛的绿色掩盖了他身形,哪怕他痛死在这里估计也没人知道。 他的父亲。 慕沉观察了半年才策划了今天的行动,他躲在潲水桶里整整一夜才成功出宫,沿着路线跑进皇帝的狩猎场里,只是想见见自己的父亲。 父亲还记得他吗?父亲会心疼他吗?父亲会……爱他吗? 他的父亲骂他是"小杂种" 慕沉的眼神涣散开来,疼痛终于让他失去了意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匈奴侵犯边疆,九皇子慕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通晓战场之秘,特封九皇子慕沉为威武大将军,即刻出征!" 太监把圣旨念完合上,见慕沉迟迟没来接,有点心焦又不敢催,最近这几年皇宫里只要敢来这冷宫欺负慕沉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他可不敢触这个眉头。 "公公,你抖什么?" 慕沉脸上还带着笑,看上去天真无害,但太监吓得连脚底都在发软,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是霉到家了,他们一群太监抽签来给慕沉宣旨,他手臭,偏偏就他抽到了。 慕沉一步一步地走进他,步态随意,右手轻轻一挑把圣旨拿上来,看了一眼,"谢谢公公啊。" "不敢当不敢当。"太监额头大汗淋漓,却不敢抬手去抹,油腻腻的看得让慕沉发笑,"成了,你先回去吧。" 太监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出去后好久才缓过来,大口大口吸着气,耗尽了全身力气瘫在地上。 冷宫的大门没关,慕沉看着不远处那太监死里逃生大喘气的动作内心没有一丝丝的波动,前些年太监宫女纷纷把他踩在脚下,这些人本就是些奴才,平时被主子使唤打骂,欺负他这个皇家人或许能有别样的快感,这几年他杀鸡儆猴,倒是让这些人战战兢兢,生怕下一个就是就是自己。 他把圣旨打开,明黄的绫锦上写的全是鬼话,他连皇宫内专为皇子而设的课都没上过,哪来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不过是匈奴太过强悍,打得慕国军队节节败退,其他皇子不想也不敢去,皇帝才记起来他还有个九儿子。 慕沉讽刺的笑了,要送死了,皇帝才想起承认他是个皇子,而不是个杂/种。 不过,这圣旨倒是正如他意,出了这皇宫,他和这看似雄伟的皇宫,实则早已从根上就烂掉了的皇室,再无半点干联。 桃花林里粉红一片,有几瓣随着风落在了他的身上,慕沉随手拈起一片,桃花纹路清晰,花瓣边透着粉,一股清新的味道传来。 有人正躬身在桃树下,将一坛一坛的酒埋在地底下。 慕沉走进一看,是个女子,她脸上不着粉黛,神色淡然平静,因为埋酒换了身灰色襦裙,衣着简单又不俗,一坛一坛,做得很认真。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绝不会害你。" "真的,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她这么说。 慕沉心里大动,明明是暴雨淋身,他却觉得一团火从心口蔓延而出,直达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发烫。 她…… 蓦然! 似梦非梦。 他将二十几年的人生都大梦一场,终作醒。在梦里他仿佛是个局外人,看完了一个小孩长大成人所经历的一切,从满怀期待和希望到最终的心死如灰,再到最近莫名的一簇火苗,灭不掉熄不了的火苗。 床内的光线如黎明时一样黯淡,慕沉睁开眼混沌的大脑反应了一会,才明白是层层叠叠的床幔遮盖了外面的刺眼的光。 他撩开床帘,帐外早就天色大亮,他拿手背稍微抵挡着一点光线,旁边守着的侍从见他这动作,眼疾手快立马把窗户关上了。 “我中毒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吗?”慕沉靠在床上,因为长期没有发声,声音有些沙哑。 侍从赶紧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我们没能守住,失了一城,请将军责罚。”侍从立刻跪下来,头低了下去。 “嗯,”慕沉并未发怒,茶水入口后嗓子总算滋润了不少,“在我意料之中,还有什么事吗?” 侍从此刻却吞吞吐吐起来,在慕沉充满威严的眼神下,才有些犹豫地说:“笙歌姑娘死了。” 慕沉愣住,连视线都有些微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谁杀的?” 侍从偷偷瞧了眼慕沉的脸色,看见他一如既往的平静后才敢接着说道:"胡百户。" 胡百户就是胡三,胡三性子直,怎么想怎么来,惯不会伪装曲折,慕沉暂时压下心中疑虑,问了最关心的问题,"蓦然姑娘呢?" "蓦然姑娘近日来都在军营里为士兵们诊治伤势。" 在军营啊,慕沉躺回去,心底柔软起来。 "通知蓦然姑娘一声,就说我醒了。" "叮,慕沉无情值减10,请继续加油。" 远在军营的蓦然突然听到了这个系统提示音,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男主这是醒了,一醒就给她减无情值是什么操作? "蓦然姑娘?"旁边的人见她发愣,试探地叫了一声。 "嗯?"蓦然应了一声反应过来,"哦,这个药每日外敷三次,若伤口长出粉红色新肉,再到我这拿新药。" 没一会有小兵来给她通知了慕沉转醒的消息,蓦然琢磨着慕沉虽没有直接要她回去,但这个意思…… 还是回去吧。 此刻正是正午,太阳毒辣,即使她打了把伞,回到慕府还是出了一身汗,而且慕沉也没催,她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慢悠悠地晃到慕沉房间去。 慕沉正在喝厨房熬的稀粥,蓦然进去很自觉地在桌子旁边拉了个凳子出来,坐下了。 慕沉见状,腾出一只手来拍拍他床边的位子,示意她坐在这边来。 蓦然:????? 虽然不解,蓦然还是依着男主坐了过去,她坐在他床边缘,两人的距离稍微有些近。 慕沉把粥碗递给旁边的侍从,看着她酝酿了半天,终于开口。 "我们成婚吧。" 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