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过。 有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来。 还有不知名的花香,他似乎还听到蜜蜂嗡嗡叫着,采花蜜的声音。 慕沉终于睁开了眼,他这一觉像是睡了很久,身上的疲惫尽消,他动了动因为长期沉睡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疼痛感。窗户被人打开了,旁边不知被谁挂上了一串风铃,叮叮咚咚的,有一棵树的枝丫从窗户伸进来,上面还能看到几朵白色小花。 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蓦然推门进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在看见他醒了露出惊喜的笑,“你可睡了太久了。” 当天蓦然费了老大一番精力才把慕沉扶回镇上,这里已成为死镇,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根本不敢在这居住,蓦然是个活了将近三千年的老妖精了,哪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她随便寻了一个房子,将慕沉安置好,又连夜给他治伤,熬药,睡了三天多一点声息都没有,她都要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面前的女子手扶着门框,脸上带着温暖的笑,眉眼弯弯,慕沉心念一动,想起了那场暴雨下她说的话。 “我是谁不重要,但我绝不会害你。” 是啊,慕沉,眼前的人救了你一次,两次,她如果想杀你,早就动手了。相信她的话,慕沉,她对你,是真的没有恶意。 他嘴角上扬,笑:“是啊,睡得太久了,多亏姑娘救我在下才能挺过来。” “叮,慕沉无情值减15,请继续努力。” 这波赚翻了,主角无情值只剩56,再努力一把,直接攻略,蓦然心里美滋滋,脸上不显,“身体感觉如何?” “很好,”慕沉直接站起来,活动筋骨,“从未感觉这么好过。” “今儿熬了一些强身健体的药,”她把药端进来搁在桌上,“本来是打算你没醒就接着喂的,现在你还要吗?” “谢谢姑娘,”他走过来把药端起来,凑到唇边,“姑娘一片好心,在下可不能浪费姑娘的美意。” 说完仰头就灌了进去,这药很苦,不知道加了什么,依然像在桃花林时一样,带着腥。 “全镇人……”蓦然见他喝完有些迟疑地发问:“尸体如何处理。” “必须全部烧毁,否则恐怕会引起疫病。” 慕沉当天是将那一行人全部灭口,但遗憾的是慕泽并没有在里面,但两人担心慕泽接到消息会怕追兵过来,于是下午就动身出发。 出发之前慕沉在那家客栈放了把大火,滚滚的烟尘蔓延至天空,把那一片天空都染黑了,或许再过几年,这里会迁来一批新人,也会有杨柳依依,桃花繁盛,摩肩擦踵,人声鼎沸的场面吧。 官道上定期有慕泽的兵卒巡逻,慕沉思索再三,两人还是没贸然地直接闯进慕泽的包围圈内,他带着蓦然一路走羊肠小道,穿过树林灌木丛,偶尔还过过桥,一来二去的路线绕得蓦然头晕眼花,结果慕沉居然走得平静如常。 唉,她唉口气,看着前方宽阔的背影,这男主的记忆力……和她这种死都成不了仙的人一比真是差异大了。 上天果然是不公平的,她瘪瘪嘴,捶捶走了太久酸痛的腿,跟了上去。 “我们休息一下吧,”他注意到蓦然的动作,直行的步伐朝左一转,“我记得这边不远有个村子,咱们到那吃个饭。” 事实证明男主的记忆根本不会出错,蓦然怀疑他脑里装了本国家地理,两个人没走一刻就看见了远方的房屋,只是越走越不对劲,离村子越近,地上越干净,别说什么野菜了,野草,树皮都被扒光了,因为没了滋养,树都死了不少,和刚才在深山老林的景象完全不同,这反差搞得蓦然心里都有强烈的落差感,慕沉倒是司空见惯,毕竟乱世荒年,处处都是这样。 现在正值春季,本是万物复苏种植的季节,水田和悍地倒是被人用锄头翻了一遍,结果没人播种,地里没什么青色,还是荒的。 村里有两三个人经过,衣服破破烂烂,没破烂的也补了几层疤,面色发黄身形消瘦,头发乱糟糟的,个个双眼无神,见他们两个陌生人进村先只是麻木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脸上突然带了希冀的光,冲上去将两人团团围住。 “大爷夫人赏点吃的吧,一家老小三天都没吃饭了。”这些人扯着个笑,眼冒绿光,直勾勾地往两人身上看,要不是摄于慕沉腰间那把刀的威力,估计直接上手开始抢了。 “大爷,你别信他,张大狗光棍一个,哪来一家老小,”一个面相老实的汉子说着说着就流下两行泪水,声音哽咽,“我才是一家老小都在挨饿啊,求大爷可怜可怜我家啊。” 慕沉和蓦然两人为了掩人耳目,并没有穿质地很好的衣服,只是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颜色暗沉,摸上去扎手,下等货那种,只是和这些人的衣着一比,就立马高了几个档次。 “你们给我退开!”慕沉向蓦然的方向迈出一步,把她掩在身后,举起右手遥指不远处的农田,沉声发问:“既然无粮,为何不耕种?” 面前的汉子一听怔怔地望着荒田,张了几下嘴没发出声音,苦涩的泪水顺着轮廓流入嘴里,下肢无力一下跪坐在地,“怎么种啊?” 他捂住脸,身体颤抖,“连种子都没有,种什么啊!” “昨年灾荒,一家七口人饿啊,可哪有粮食吃啊,可种粮这东西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啊,我不让也不敢他们把种粮拿出来吃啊……” “可是我不准有什么用,”说到这汉子仿佛一瞬衰老几十岁,“官府要征粮啊!” 他捶着胸口,仰头大哭,“硬是把种粮也给抢了啊!” 浓重的悲伤情绪感染了在场所有人,只除了先前的张大狗,张大狗是父母老来得子,品行不端全是父母溺宠出来的,可去年的灾荒加上官府暴行直接把两条人命活生生给饿死了,张大狗不仅不觉伤心,还觉得从此没人管,自由极了,从此行为更是放肆,周围几个村的人都怨声载道。 耳边的哭声让蓦然只觉一阵心酸,即使没有种子,农田还是被翻过了,这些淳朴的老百姓,年年面朝黄土背朝天,当省吃俭用剩下来的种粮都被抢走,为了生存,连村子周边的树皮野草都如蝗虫过境一般被啃食。 唉,灾荒乱世。 “粮种市价几何?”慕沉扫视他们一眼,问。 “大人,官府不准商户卖粮,要买种子只得去官府,十两银子只能买半斤种子。”慕沉气势太盛让这些人不由自主就谦卑起来,用上了大人的尊称。 十两?前些年这钱都够普通百姓一家人生活五六年,这里是当今那个只会寻欢作乐的皇帝分配给慕泽的领土,慕泽把粮食强抢上去,又高价把粮食卖出来,慕泽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哟,都围在这儿说什么呢?也说给我刘大户听听啊!” 自称刘大户的男人从村口那边一步一踏地走过来,满脸横肉,面色红润,身材肥胖,肚子挺得老圆,走起路一抖一抖的,滑稽极了。 他手里将几枚铜钱抛到半空里,又落回手心,斜着眼看了慕沉和蓦然寒酸的打扮,发出一声响亮的嗤笑,“穷鬼见穷鬼,还装什么有钱人!” 两人周围的几个汉子都默默地退了几步,张大狗平时干的是偷鸡摸狗见不得光的事,胆子比其他人大得多,还扯着笑问:“刘大户,今天的肉卖完了?” 原来这刘大户只是个刘屠户,以卖猪肉为生,照理来说这乱世来了,民不聊生,粮食人都不够吃,哪还有粮食用来喂猪,更别提有钱买什么猪肉了,蓦然纯粹出于这点好奇地望了他一眼,结果刘大户眼睛一扫到她,立马就亮了。 “张大狗,这娘们是谁啊?”刘大户没回答张大狗,反而上下扫视,像是看件货物似的,朝蓦然的方向扬扬下巴。 “看着面生,又长得细皮嫩肉的,”刘大户用手凭空比了比蓦然的尺寸,显然很是满意,“哪来的?” 慕沉脸色迅速暗沉下来,眼神有些恐怖,这姓赵的简直不知死活,他对蓦然虽然执念不深,但极度厌恶有人觊觎自己的人。 “哪来的?”张大狗没察觉慕沉的神色,努努嘴,“还能是谁的,当然是这位大人的。”嘴里说着“大人”,却一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赵大户兴奋地搓了个手,脸上带着个笑,肉挤在一起,看上去倒是有了几分恐怖的感觉了。 “怎么样?小兄弟!卖不卖?我给你一两银子!” 蓦然一惊,原来这赵大户搞了半天,还真是把她当个货物看,他除了做屠户外,还兼当个人牙子……等等! 蓦然的眼神彻底变了,这个赵大户,恐怕根本没身兼两职,他卖的也根本不是猪肉,而是人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