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中,我的身体被硬物扑倒在地。 滚烫的液滴带着腥味顺着脖子滑落进背后的草坪,世界像被摁下了暂停键般归于平静。 奇怪,没有预想的疼痛感传来。 我带着疑惑微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瞬间瞪大了双眼。 “易……易雪……” 我揪心地喊着名字以确定她的存在,眼前的人实在让我难以置信,红肿的半边脸上坑坑洼洼,正逐渐冒出泛着脓的水泡来,耳朵根以后的皮肤已没有了头发的踪迹,只剩下焦黑的血液黏着在上面,她紧咬着嘴唇似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不让自己发出声来,却还是有细碎的呻.吟从唇齿间漏出…… 离我最近的她居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护盾,保护了我! 她看着我,用另外半边完好的脸颊扯出一个微笑来,随后因体力不支歪倒在我身上,透过厚重的布料,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滚烫的温度。 “易雪!!”我赶紧翻身坐起,将她的身体小心地安放在草坪上,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半点反应。 “混蛋!”印晓寒看到这样的场景,眼中似有熊熊的怒火燃烧,因攻击停滞的步伐一下子激进,抡起拳头就往站在那边的“他”脸上挥去,拳头没有被其躲过,似有几秒的呆愣,“印晓寒”本就腐烂的面皮一下子被打歪,更多了几分诡异和惊悚。 莫名地,我的身体一激灵。 “他”踉跄着站起身,不准备与印晓寒缠斗,连连后退了几步,在消失前他往我那看了眼,说了句“等你的答案”,便消失了踪迹。 印晓寒叹了一声,连忙奔到我们跟前,去查看易雪的伤势,开口的第一句话没想到是对我说的,“无论他问过你什么,让你做什么选择,都不要回答他,答应我,尽管他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但是他不会承诺你什么,他的眼中除了莫名的杀戮和仇恨,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我沉默地低下头。 我当然知道,他已经被这不公平的命运磨灭了人性,在度日如年的一天天时光中,将报复所有人当成了活下去的唯一目的,但我是他的同胞,我是他口中的“姐姐”,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甚至也在潜意识里相信着他会对我好一点,可如今的场面,却清晰地提醒着我残酷的现实…… 那个选择的答案…… 我看着易雪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庞,曾经秀丽可人带着些清冷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可如今为了我,变成了…… 想到这,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我哽咽着扑到易雪的身边,拼命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易雪,对不起……这原本是该由我来承受的,而不是你……” “别说这些了。”印晓寒打断我,小心翼翼地从草坪上抱起紧闭起双目的易雪,想把她送去急诊。 许是挪动了位置,易雪血肉模糊地睁开眼来,看到哭成泪人的我,皱着眉一副想要训我的严肃模样,开口却是嘶哑提不起劲的嗓音:“我说过的,生命不容易,你该好好珍惜,而不是……不是躲都不躲。” “不是的,易雪,我是异性双生,我是罪恶的存在,这些都是我该承受的,你……不应该的……” “我相信你,你没干坏事,我相信你……” 说完这句话,她又疼得晕了过去。 “……”我哽噎地说不出话来。 印晓寒毫不迟疑地抱着她就往急诊室跑去,我麻木地紧跟其后。 接诊的还是那个面熟的医生,他惊讶地看了一眼被送去急救室的易雪,再仔细瞧了一遍印晓寒和我,几乎带着警告的口吻质问道:“老实说,你们学校是不是存在校园欺凌,这样是不对的,难道没有报警吗?” “……”我们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只得沉默。 “而且学校方面管理还那么疏松,王水也是可以随便玩的吗?” 印晓寒反问道:“这看上去像化学试剂造成的吗?” “这……” “医生。”我轻轻开口,“她不会有事的吧?” “放心啊小朋友,她会没事的,只是……”我如今怕极了医生的转折,听到这个词心已经凉了大半,而接下来的话也果然是我最怕面对的,“她的脸应该是恢复不过来了,你们还是早点通知她的父母吧……” 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再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一个青春少女的容貌是多么珍贵我是知道的,就像易雪会心疼左近枫的手能不能提起重物一样,我也会在听到这个消息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何况是当事人的易雪呢,她该怎么面对以后的未来…… 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为了我变成这样的,我何德何能值得她相信,拼了命去保护呢,我那么无能,根本做不了什么,反过去保护他们。 我忍不住开口:“印晓寒,我好累。” “累就睡会吧。”印晓寒将自己肩膀凑过来,拍了拍,“趴这。” 我摇摇头,说:“我想回公寓。” “太危险了,还是……”他听到我要走,想要劝说,还没说完就被我一下子打断。 “哪都一样的危险,不是吗?”我低着头说这话的时候,确实有些赌气,也不敢去瞧印晓寒的神情,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抓狂的情绪,脑中一片混乱,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过了,我从长椅上坐起转过身,丢下一句“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便想快步离去。 印晓寒在我身后叹了口气,用几乎耳语的音量念着:“对不起,我太没用了……” 听到这样的话,我心口一疼,很想回过头去安慰他,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也不晓得用怎样的心情来告诉他“错不在他”,最终,我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 在回公寓的途中,印晓寒终究没有让我一个人,他用很轻的步伐,远远地跟在我后面,始终隔着相应的距离。以前的我,或许难以察觉有人跟着,但不知从何时起,我的五感变得相当敏锐,以至于一出医院的门,我就感觉到了。 我心酸地接受着他对我的好,想到其它人也同他一样对我,却因此遭受到莫名的伤害,心仿若坠入寒潭。 那个选择的答案,慢慢地清晰起来。 睡在公寓的晚上,我久违地做了个梦,梦的内容很真实,很真实,以至于醒来时,我还能摸到脸上未干的泪痕。 罗淇在那场迷雾中同我说过,人都是自私的,也是会变的。 易雪也同我说过,人应该为了自己活下去,就算带着私心也无妨。 他们说得都对…… 而我的内心终于有了答案。 我一个人来到空无一人的学校,呼喊着那个人的真实姓名。 果然,他出现了,越发破烂不堪的脸上含着的那抹笑意,显得何其惊悚,他嘶哑着嗓子对我说道:“姐姐,你终于承认了我的名字。”他看着我一副坦然的模样,嘴上“咦”了一声,笑意更加泛滥,“看来,你已经准备好告诉我答案了。” “对。”我笑了,也不知这样的笑容会不会比他的更惊悚,我回答道,“我选择我自己。” “哦?”他明知顾问,“那你可知道,你的朋友们接下来会怎样?” “……会死吧。” “对,会死。”他哈哈笑着,明显对我的回答相当满意,他一步步靠近我,用一只手捏紧我的脸让我不得不直视他腐烂的样子,再将许久未曾修剪过的指甲划过我的皮肤,尖锐的触感后,他的指尖变得一片殷红,他却极其享受着这样的行为,满脸喜悦,“不愧是我的姐姐,一样的没心没肺。以后还是像往常那般待在他们身边吧,我会让姐姐看看,他们是怎样慢慢在我手上遭到‘报应’的。” 我看着他残忍的笑意,闭上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