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来的真快,一行人出门的时候还是黄昏,回来的时候,街道两边的红灯笼已经陆陆续续亮起来了。 从屋里飘出来的各式菜香,引得歌月直泛唾沫星子,之前在七厘堂厢房里吃的几块糕点,早就在胃里面磨得渣都不剩了。 七厘堂大门一侧的门槛上,正坐着一位须发黑白相间的老头子,他嘴里吧嗒吧嗒抽着一根老烟斗,吐息间白烟滚滚,天色正暗,迷糊住了他那张长满皱纹的老脸。 老头子盯着前方的路口,心里盘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低头将烟杆头子反过来在身侧的门槛上扣了扣,倒掉烟灰打算收回,却不巧还是被刚拐过角的小童子捉住了。 “老头子真的是!一会儿不见的功夫又抽起来了!那玩意有那么好吗?跟上瘾了一样!”古象嘴里教训着,快步将歌月他们甩在身后,忙上前去想将老头子手上的烟杆抢过来。 老头子眼疾手快地错开古象扑过来的小手,指尖一挑,滚烫的圆钝头子在古象的小手背上轻轻打了一下。 随后烟杆子凌空在老头子手心里转了两圈,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童子搓着烫的微微红的手背,氤氲着一双大眼睛,满腹委屈地看着他,乐的老头子嘴角上翘,蜷起枯瘦如柴的食指,弹了一下古象的脑门,“小屁孩没大没小的!抽两口怎么了?” 古象努力伪装的大人形象在老头子面前瞬间荡然无存,他嘴巴撅得都可以挂个小油瓶了,嘟哝道:“先生晚上可别悄悄咳啊!” 老头子听到脚步声临近,一把将阻挡视线的小屁孩拉开,抄起靠在门框上的拐杖站起来。 楼无书听古象唤他为先生,又见老先生身上虽然也穿着麻布粗衣,但是几缕仙气却与小童子十分相近,楼无书料定他就是祥先生,遂作为队长率先向老先生行个晚辈辑,“学生们多谢祥先生的救命之恩。” 祥先生却不急搭话,眼神直接越过楼无书,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少年,见白衣少年完好无损,精神头十足,放下心来,“我与浅仙君是忘年之交,这点小事无足挂齿,如今茶水已经备下,各位不如在陋室休憩一晚上?” 楼无书本能的想拒绝:“不……” 却被歌月笑得一脸灿烂打断:“好啊好啊!” ——这忘年之交的情意充分勾起了翩爷的兴趣,爹爹可是从未对她提过“离家出走”后的所见所闻,只字片语也没有,歌月想不通那不靠谱的爹是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竟然能交到这么神通广大的人……也不知这祥先生究竟是人是妖。 楼无书斜眼看了一下歌月,没有反对。 一行人进了七厘堂,韩平被古象带下去处理伤口了,歌月正要跟大家一起去饭厅,莫宁妹妹忽的跳到她跟前,拦住了她。 小妮子还为之前犯的小错耿耿于怀,不敢看歌月,低头盯着自己露出衣脚的小鞋头,怯怯道:“月公子,你能送我一程吗?” 歌月不清楚她怎么一下子扭捏起来,问道:“怎么了?莫宁妹妹?你不吃点饭再走?” 莫宁越来越小声:“已经耽误很多时辰了,再不快马加鞭回去的话……会被师傅罚的。” 歌月眉眼一弯,很是怜香惜玉地咋呼道:“那可不得了了!打哪哥都心疼啊!莫宁妹妹别慌,哥先进去给你顺点干粮出来,门口等我啊!” “嗯!” 莫宁吁了口气,抬头看着白衣少年匆忙离去的背影,展颜笑开,一扫之前的阴霾,欢步跑出门去。 她背靠在门外的左侧墙上,将怀里的红线铜钱拿出来,开心地亲了一口,紧紧握在手心里,按在扑通乱跳的胸口,心道: 宝贝,如今我就要将你送给月公子了,你跟了我十二年,当能感受的到我对他的情意,你以后要时刻待在他身边,替我好好保佑他呀! “莫宁妹妹?”歌月一脚跨出门没看见她。 “唉!”莫宁从侧面跳出来,吓了歌月一跳。 “吓死哥了!你怎么躲在那?给,这是哥刚给你打包的吃食,一会儿路上千万别饿着了,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要时刻警惕一些!” 歌月说着将包袱给莫宁跨上,“另外,你的衣服哥也给你装里面了,这好像是你们学院的校服吧?记得上届夺魁大赛你们院的通通都裹着这种不显身材的黑裙,虽然我们书院不讲究这些,但是你们院规向来严格,这衣服还是不要落在这了。” ——其实翩爷一直想不通,三殊书院立的这是什么破规矩?!那肖大妈自己年纪大了也就罢了!还这么糟蹋自己书院的学生,明明个个年轻貌美的,还穿的跟群哭丧的一样,要不是上次夺魁之战莫宁偷偷跑到和风书院的阵营来找少思玩,歌月哪会看见她黑面纱之下的面容……竟比少年群里传的还要清纯美丽! 莫宁当然不知道月公子又在腹诽她们院长了,只是满心惊喜加感动,没想到歌月这么细心,就像千邪哥哥一样对她好,这下更舍不得了:“月公子,我的马还在客栈拴着……” “放心!自然是要将莫宁妹妹送上马的!”歌月果断违背了身体的诉求,打算再残忍地饿它一会儿。 小妮子就差开心地蹦起来,脸上漾开了花! 二人并肩走在去往客栈的路上。 莫宁握着红线铜钱的手心都已经沁出了汗,她左右晃着脑袋打量周围,很是懊恼这些碍眼的路人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睡觉!吃完饭还出来瞎逛些什么?! 歌月肚子空的难受,所以脚步走得有点快,小妮子甚至感觉还没走几步,就到了客栈门口,这下心里慌措极了。 “莫宁妹妹有什么话要说吗?”歌月见莫宁停在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没有,我先去将马牵出来!”莫宁飞快说道,到了马厩她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 她将银子丢给守马的伙计,牵着马儿堵着气出来了。 行之将走的节骨眼上,莫宁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不再管周围人的眼色了! 她一只手紧紧攥着缰绳,一只手郑重地将红线铜线递给月公子。 歌月见她一张小脸很是认真,接过来好奇道:“这是什么?” 她研究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古怪。 莫宁涨红了脸,满口胡诌道:“这是辟邪用的!很灵的!我看月公子近日妖魔缠身,所以特意送给月公子!” 歌月打趣地看着她突然红了的脸:“这样啊……那就谢谢莫宁妹妹了。” “不用念念咒语什么的吗?”翩爷忽的又不正经起来……少思这个妹妹逗起来太可爱了! 莫宁将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用不用,月公子只需随时放在身上就行!” 歌月为了配合她,还煞有介事地将别在腰间的香囊取下,把多出来的两截红线绑在上面,和香囊一起挂回了腰间,“这样可以了吗?” 莫宁重重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月公子,有缘再见!” 马蹄嘀嗒嘀嗒跑出去几步,她又紧着缰绳顿了下,有点不放心,回过头来看着歌月嘱咐道:“月公子!这个真的很灵的!千万千万别取喔!” 歌月自小是个独娃儿,没有照顾弟弟妹妹的感受,现在看着少思这个妹妹着实可爱的紧,忽的不愿负了她的美意,宠道:“妹妹放心,月哥哥会带上的!” “月哥哥……”莫宁低头细细品了下这三个字,心里甜意浓浓,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啪地打在马屁股上!飞奔而去! 这下惊得路人连忙抱头躲避……不知道这马上的缺德少女吃了什么药!大人都没教过吗?晚上在道上骑马还这么亢奋!教养都去哪了? 歌月宠溺的一笑,摇摇头,转身抬脚正要回七厘堂,迎头便看见空中轻轻落下来一道影子。 歌月狐疑:“画君兄,你怎么在这?” 楼无书理所当然:“还有一只猫妖没死。” 还有一只猫妖没死,然后呢? 楼无书的话每次只说一半,歌月只好自作多情的一阵乱猜,又像嘴里突然被塞了颗蜜糖一样……甜的猝不及防。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楼无书忽的眼神一凛,抬手朝歌月后方的屋檐上空飞出一道劲气! “唉呀呀!”屋顶突然滚落下来一个小童子! 歌月诧异:“古象?” 怎么回事,这一个个的都不饿吗? 古象灰头土脸地捂着两瓣差点摔成四瓣的屁股,疼得飙眼泪花儿:“楼公子!你下手轻一点啊!鄙人也是受那臭老头子的指使啊!” 楼无书挑眉,心道:这祥先生就这么关心歌月的安全吗?几步路都要跟着,忘年之交的情意还真不是一般的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