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任务紧急,三人一路不敢耽搁,下山之后,便去杏花乡上寻了三匹马,一路往乌城方向绝尘而去。 这一行人马不停蹄,日落西山时,大家都是口干舌燥——好在翻过前面的几个山头就可以到乌城了。 只是那山上奇石嶙峋,骑马不好走,三人商量着先在山下的小村庄歇个脚,再连夜徒步上山。 按这进度,第二天准能提前到达乌城。 三人到了小村口时,就下了马,牵马往村庄里走去。 前面的黄泥小道边,立着一块脏兮兮的石头,依稀能分辨出上面刻的有三个字:“哭坟村。” “我勒个去!这名字倒真是起的‘别致’!”歌月抬眼一望,前面也就依稀落着十来户人家。 此时阳光稀微,农田里已经起了两三层薄薄的雾,村里静的很,各家院门口只挂了个摇摇晃晃的红灯笼,像是刚燃不久。 那灯火忽明忽暗,倒真是有了点“哭坟村”的味道。 三人进了哭坟村,一条黄土道走来,家家大门紧闭,道上也只有他们的马蹄声在回荡,“嘀嘀嗒嗒”的很是清晰。 韩平一路侧头打量着四周破败的房屋,那房屋摇摇欲坠的,很难相信里面还住着人。 胖子忽然感叹道:“没想到,这泱泱大国之下竟还有这样穷困潦倒的地方。” 歌月白了他一眼:“拜托,你是不是长这么大,除了和风书院哪里也没去过吧?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幸投胎到安郡碎叶城的!” “真是想想就可气,我已经不爽那皇帝老子很久了!”歌月拽了拽缰绳道,“一天到晚,只知道发展原本就已经很繁荣昌盛的地方,全然不顾及这些小村小庄的死活!” 韩平闻言皱了皱大蒜鼻子,若有所思道:“想必是有些地方官员有意瞒报给皇上,扰乱了圣听。” “你说的这话不无道理,但是皇帝老儿不辨是非,轻信奸佞小人,让当朝忠臣尽皆寒心又该怎么说?”歌月说这话的时候,有意看了眼楼无书,话里颇有为楼父打抱不平的意思。 楼无书对此不置评论,仰头点了点前面的小茶馆,“我们就在这里歇下脚吧,一会儿山路不好走,大家好好借此整顿下。” 这小茶馆也是如出一辙,破破烂烂的,不注意到那插在屋上缺了一角的小旗子,很容易被忽略掉。 这茶馆单一间房独杵在岔路口,支一张旧黄篷布在外,布下摆着三张木桌,角落里简陋地起了口灶,灶上架了一口大锅,锅里正煮着沸腾的水。 小茶馆里只坐着两位客人,不远处的树上正拴着两匹马,想来这两个客人也是像他们一样——都是哭坟村的过路客。 三人便也把马匹挨着他们栓下,这几棵树下都放了几条简陋的马槽,里面还装着部分有些蔫儿了的青草和清水,想是茶馆老板放在这的。 三人拴好马后走进旧黄篷布下,捡了一张木桌,挨着那两位客人坐下。 有一个老婆子迎上来,这老婆子就是小茶馆的老板,当然这穷困潦倒的地方是肯定请不起伙计的,几十年来一直由老婆子一人照顾生意。 “三位贵客想吃点啥?” 老婆子的声音低沉破烂,像是从撕烂的老风箱里发出来的,甚至能闻到她一张嘴就传来的腐烂味道。 老婆子佝偻着背,她挪到楼无书跟前,比坐着的楼无书还要矮上几分。 她脸上的皱纹深如沟壑,描绘出一个变了相的'苦'字,好在她努力抬起头,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泛着精光,才无时无刻地表明着她还是个活物。 楼无书:“劳烦店家三碗清茶,干粮随意上些就好。” 老婆子点了点头,缓缓迈着小碎步走开了。 这时三人才注意到了隔壁那桌的对话,因为他们也打算去乌城。 只听得那高个子的客人道:“真是晦气,进村的时候听一个人说,这山上不能走夜路,晚上埋在坟里的尸体会爬出来,到处找肉吃,而且就喜欢吃新鲜的人肉!” 矮个子端茶碗的手颤了一下,险些溢出滚烫的茶水来,他索性将茶碗放回了桌上,舔着略干的嘴唇说道: “可不是嘛!之前有一队押镖的人,因为商户催的急,赶着送货,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一波夜路,十几个壮年,上山的时候还是生龙活虎的,却没听说有一个是活着下来的!” 高个子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茶,仿佛是干了酒一般,壮了些胆子,将那茶碗重重撂在桌上,“那就算了!我看这哭坟村也是晦气的很!今晚还是别上山了,一会儿出村寻个住处暂且落个脚,明日再上山吧。” “性命要紧,也只有这样了,到时候再向老爷子来个'负荆请罪'好了。”矮个子附合道。 反正也不用硬着头皮上山了,那两位客人也没了喝茶的心情,草草向店家老婆子结了帐,吊儿郎当地骑上马走了。 歌月听着有趣,忽然起了调戏新生的兴致。 她单手撑腮,望着对面的韩平,“胖子,你说今夜我们还上不上山?上面可是有吃人的死尸呢!” 谁料韩平虽是新生,胆子却不知比卜相令大了多少倍,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要是换作卜相令,现在铁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调头就想溜回去了! 只听韩平道:“世上哪有什么魑魅魍魉,眼见为实,我从不信这!人们惯会以讹传讹,说的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哈哈!想不到竟是同道中人!”歌月对这个外表憨憨的胖子一下子产生了好感。 楼无书自小经历了家族的辉煌到没落,戏精、白莲花、墙头草、黄鼠狼……什么品种的人精没见过?——他的心早就被戳成了个七窍玲珑心,远非这个年龄层的歌月可比。 狐狸可不认为一个小裁缝店出来的孩子会有这种见识,看着韩平的目光,也带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我奉劝你们今晚最好不要上山。”那沙哑破烂的声音,夹带着警告从背后传来。 老婆子说着已经将盘子端了上来,纷纷在桌上搁了三碗热茶,和几个大白面馒头。 楼无书:“老人家此言何意?” 那老婆子却好似耳背一样,没有回答楼无书,上完了吃食,就自顾自的回屋去了。 三人歇完脚后,结账时又多给了老婆子一些钱银,让她帮忙照顾马匹,承诺几日回来后再取。 老婆子没有再劝他们的意思,站在旧布蓬下,目送他们上山,直至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 此时夜已深。 月亮隐在乌云里。 楼无书从竹筒里取出了一根火折子打燃,在前引路。 伸手不见五指的林中,只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咕咕叫着。 这山路许久没有人走,早已被荆草覆盖,偶有弯曲的枝杈三两根已经'霸道'地伸到了道上来,阻挠着他们前进。 这哭坟村不愧是坟村,每上去几步都能隐约就着点光,晃见那大圆鼓鼓、长满草的坟头。 三人又走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慢慢入了山林深处,坟头都是静悄悄的,“乖的很”,并没有出现村里所传的吃人尸。 歌月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无聊! 这走了许久也没瞅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神经兮兮了半天,反倒让翩爷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是什么?”胖子忽然指着开在坟头的花说道。 他不问这是什么花,而且第一反应说这是什么?自然是因为这花来的诡异。 翩爷这下来了精神。 这花杵在那黑黝黝的地方,照理是看不清楚的,此时却无比清晰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是……结魂花?”歌月三步两步跨到那坟前。 她不喜欢看正经书,不正经的书倒是看了不少,加上她又很喜欢关于斜双谷的野史,所以认得这花。 楼无书拿着火折子上前,瞬间照亮了一片坟头! 眼前的坟头比他们想象的还多,在山谷里连绵不绝的,多得好似长在癞/蛤/蟆背上那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一样! 每座坟前都立着一朵结魂花。 结魂花原是这世界上最洁白无瑕的花,五片柔软的花瓣从来不沾丁点灰尘,这种花奇在没有叶子,也没有根,完全生于空气中的植物,不用泥土就可以茂盛生长。 只是它只长于斜双谷,有很多人曾想将它移植出来,可是它出谷即死,立马会在手中烂成一把枯草。 现在这花却突然出现在了苦坟村,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歌月忽然感觉有什么液体滴在了自己的头上,黏在发中。 可是……没下雨啊? 她伸手在头发上抹了点,感觉黏黏腻腻的,于是将手伸到楼无书的火折子下,一看,竟是“过期了的”血液! 二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把火折子往头顶照去…… 却见每棵树上都密密麻麻地倒趴着无数被剥了皮的尸体,血肉模糊的,身上的血液粘腻着扯成了或长或短的红线,丝丝条条,萝卜须一样荡在空中。 沉睡的血尸们好似被这火光惊扰了一样,那一双双没有眼球的暗红色眼窝,像是突然来了生气,死死盯着这三名不速之客! 此刻,空气里的结魂花香味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鼻的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浓郁得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