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月坐在自己的书案上,一只脚放地上,一只脚踩在楼无书的头边,那模样得瑟得——像极了刚绑了良家妇女的土匪头子! 她先是抽出白扇俯身试探性地用力敲了敲狐狸的头,见他确实没了反应,这才撸起袖子,动手抓住楼无书莲花小冠下未竖的头发,用力往后拉去……将他的脸生生给抬了起来。 楼无书吃痛嘤咛一声,双眼迷离微睁,没有动作,眼里尽是虚恍的影子,脑子沉重重的,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没一会儿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下任凭歌月怎样变着法地使劲揪捏、蹂】躏他的脸颊,楼无书再也没有了反应,只是原本就因为酒醉而绯红的脸庞又多了几指深深的掐痕。 “哼!谁让你不长眼睛!欺负到我翩爷头上来了!”歌月使坏完后心满意足地将死狐狸扔回到书案上。 她放下了袖子,起身拍了拍手,很是猖狂:“没想到这楼画君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真的是爽啊!这只臭狐狸!得罪人前也不先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不过这手感还不错!” 楼无书不知听没听见这句话,眉毛竟细不可微地抽了抽。 一旁坐在自己书案上的红衣少年看不下去了:“废了这么大的劲,三弟如此便报复完了?真是太扫兴了!” “那不然呢?”歌月转头眨巴着双眼望着莫千邪。 那眸里清澈流波,看的红衣少年心跳生生漏了一拍,急忙别过脸去。 ——他这一瞬,居然怕一失足就掉进这双明眸中,万劫不复。 莫千邪心中哀叹,是该尽快下山寻花问柳去了,免得现在如此窘迫,又对小师弟动起了歪心思。 歌月见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少思,你怎么了?” “没事。”莫千邪定了定心神,转过头来又恢复了原本邪邪的、痞痞的模样。 他抬脚随意踹了踹楼无书,“随你便吧,既然已经报复完了,下午他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去上课了,想个办法把他安顿了吧。” 歌月点头同意,“东夫子可不那么好糊弄的,不过,该怎么安顿呢?” 莫千邪:“这还不简单,这样子就说他发了高烧,脸都烧红了,先把他架回庄屋去再说,总之瞒过今日,酒劲一过,他明天什么也记不起来。” “也好。”歌月起身对着楼无书比了比,总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莫千邪嫌弃地将她扯开,“看你这小身板也不行,还想着把他架起来啊?那估计等天色暗了都拖不回庄屋,闪一边去,我来!” 红衣少年掰起楼无书的身子,捉住他一只手,反身抄在他腋下,于是将他整个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随后腰一弯便把楼无书轻松背了起来。 楼无书伏在他背上,倒也乖,没有动作,呼吸细细而均匀。 莫千邪看着歌月挑眉调侃道:“三弟,你看,这小子酒品比你好多了,醉了就像睡着一样。” 歌月不明所以:“我酒品很差吗?” 莫千邪闻言眉毛跳了跳,背着楼无书往门口走去,边走边碎:“某些人酒品差也就算了,每次醒来还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伤了别人,别人还不好向他讨债!” “有么?伤了谁?”歌月抓了抓头发,嘟囔道:“说的跟真的一样”。 二人去庄屋的路上难免会碰到几个师兄弟,他们已经吃完饭在外面散步消食了。 有些看着莫千邪身上背着楼无书的,都会想过来关心一下,皆被歌月远远拦住,害怕被他们闻到酒气起疑,便推说是楼无书生了病要带他回去休息。 待二人好不容易入了庄屋,歌月就急忙把门闩上。 庄屋里是通铺,平常学子们晚上都在这一起就寝。 歌月毕竟是女子,进来多有不便,脚板印就算遍布整个学院大大小小的角落,也从来没有踏足这个地方——这还是第一次破了戒。 庄屋住了这许多人,虽是看起来有些挤,却被师兄弟们收拾的整洁干净,看起来井井有条,十分顺眼。 歌月见莫千邪将楼无书背到了最里面的铺子放下,中间还隔了两张没有被子的铺位,疑道:“他怎么睡这么远?还隔了两张空铺,当真连睡觉都如此不合群么?” 莫千邪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这小子就好像有洁癖一样,不仅不和大家一起睡,而且平常连洗澡都尽量错开。” “那岂不是没朋友?” 怪不得他们如此反常的背着楼无书回来,师兄弟们也只是出于礼貌客套两句,被自己远远拦住时也没有想细探究竟的意思。 莫千邪:“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是个“孤”,这么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歌月:“哪成想连睡觉都如此,这也……太孤了吧!” 她走到楼无书床前,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影子乖巧地投在泛着红晕的脸上,他此刻毫无防备,安静地睡着。 歌月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脸上的红印子…… 他原来也这么孤独,不,他比我更孤独,我至少还有个“兄弟”。 莫千邪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舒服,“大老爷们的,这是做什么?他才不会痛!” 红衣少年说着上前抓住歌月的手就往门口拖去,催促道:“东夫子的课都快开始了,剑术课可是体力活,快先去把饭吃了。” 歌月任由他拉着手,视线却未曾离开楼无书……他无声睡在最角落里,像一只孤独的茧。 这个熟悉的剪影竟牵扯到了歌月心中某种痛处,直到出了门,看不见了,她才意识到前一秒自己居然忘记了呼吸。 莫千邪松开她,皱着眉,显然心情不好,“你刚才怎么了?很反常。” “不知道,可能就是突然觉得他好可怜,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一只茧。”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最近就是被蝴蝶刺激的!” ———— 炎炎下午,东夫子的课开了。 花剑坛上的学生们个个挟着剑摩拳擦掌,期待着互相交手,活动下筋骨。 东巧君来时还给韩平带了把剑,可把胖子高兴坏了,那剑宽宽的正好适合他的体型……只是那剑身着实很重! 对于没有一点道行的韩平来说,挥起来还真是费力,没两下,就累得气喘吁吁。 楼无书以琴替剑,在剑术课上一向是个非常惹人眼的存在,许久未到,东巧君就开始问话了:“有谁知道楼无书怎么还没来?” 有个之前在路上偶遇歌、莫二人的学生答道:“回夫子,之前看莫千邪背着楼无书回庄屋去了,听歌月说好像是发了高烧,难受着呢!” “这样啊……” 东巧君是何等心思,这弯弯拐拐地不稍思考,便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总觉得有些蹊跷。 他把歌月叫来,旁敲侧击:“歌月,无书之前于你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你说是吧?” 歌月一听这话,想起刚才狐狸的可怜样,又回忆起在白扇梦境里的悬崖上,楼无书舍命相救的情景,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小心眼了,支吾回道:“夫子说的是。” “既然这恩人有困难,那你便要好生照顾,今日的课不用上了,你快去吧。” “噢。”歌月收了良宵剑,黯黯然往庄屋走去。 莫千邪收了剑也要跟去,被东巧君斥了回来:“少思,你干什么?又不是你的恩人!你给我回来好好上课!” 红衣少年闻言脚步一滞,哼了一声,硬生生地转身回来,拔剑发泄似的扔了出去。气的东巧君当场叫骂了两句。 歌月来到庄屋跟前的时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咬着手指头左右踱了几步,才轻轻推门而入。 楼无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床,站在没有打开的窗户前,眼睛却直直盯着透光的窗纸看。 歌月见他醒了,脑袋一缩,下意识地便想抽脚转身出门,却听得楼无书在里唤了一声:“过来。” “画君大人,我不是有意的,额,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后悔了,总之,是我对不起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小翩我从来没出现过吧!” 歌月没有向前的意思,她清楚要是动起手来,自己根本不是楼无书的对手。 楼无书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重复一声:“过来。” 无言僵持了一会儿,歌月咬了咬唇:大不了就是挨顿揍嘛,又不会要了自己的命。 她小小安慰了下自己,似奔赴刑场一样,往楼无书跟前一步一步艰难走去…… 谁料刚走到楼无书背后,身子就被楼无书忽然转身往旁一带,抵在窗边的墙上! 他双手撑在她耳旁,将她牢牢禁锢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温热的酒气喷了她一脸。 歌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抬手就要劈上狐狸的脖子,却被楼无书迅速捉住! 换一只手照样石沉大海!歌月的心都跟着沉下去了! 楼无书将她的双手反着牢牢箍在她的腰后,他有些头晕,还是空出来一只手来撑在墙上。 许是有些累,楼无书又将自己滚烫的额头抵在了少女的额头上,相对冰凉的触感传来,让浑身燥热的少年感觉很舒服。 歌月现在算是回过神来了——这臭狐狸原来是在发酒疯啊! 只是楼无书的力气着实是大,一只手就箍的她手腕生疼。 歌月咝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很温和:“楼无书,你冷静一点。” 见狐狸没有回应,歌月换了哀求的语气:“狐……画君兄,我现在已经举双手投降了,你快放了我。” 两张脸现在挨得极近,楼无书依旧没有答话,只是鼻子喘了声粗气,微微一挪,鼻尖轻划过少女独有的柔嫩脸颊,带起一阵酥痒。 歌月心下一惊!靠的这样近,连楼无书唇瓣上的纹路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她心里又气又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这个闷葫芦。 歌月想岔开脚去,又被楼无书的大腿给别了回来——这下姿势更加暧昧了! 如此尴尬地僵持了一会儿…… “你说。”闷葫芦突然憋出了两个字。 可是这两个字却听得歌月一阵莫名其妙,“说什么?” 楼无书又重复,“你说。” 歌月头大:“我不知道说什么!” 楼无书不依不饶:“你说。” 歌月:“……” 心中两条面条泪流下,不禁哀嚎:是谁说的,楼无书酒品好的?!! 正在练剑的莫千邪晴天打了个喷嚏……吓得对手差点丢了剑——还以为他憋着什么大招要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