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后三天。
应子弦茫然地站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入目所见,没有一栋、哪怕是一栋还站立着的楼房。那些看似牢不可破的建筑材料成片地倒塌、破碎,混着家具物品和它们的主人埋在地下。
陶梦泽带着哭腔问:“学姐,我们怎么办啊?”
他们是于前日到达的巴邑市。三天前巴邑市8.5级地震的消息传遍全国,这个国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动员起来,特警、武警、消防、医疗、防疫、水利、电网、通信……一整个国家的力量都往巴邑挺进。应子弦的导师作为灾后心理危机干预的专家也很快临危赴命,点了几个学生同往,其中就有应子弦。
应子弦研二,其余的两女一男三个学生还在读大四,四个人怀着一腔热血跟随导师千里迢迢来到灾区。
一路过来,东河机场已经管制,军用飞机与直升机一架架往头顶天空飞过,轰鸣声就没停过;高速路上,越靠近巴邑,越多的各式军卡及物资集装箱车挂着横幅轰隆隆往巴邑方向前进。目睹此景,一路显得有些激动活跃的陶梦泽也安静了下来,肃穆地目送那些车远去。
高速路口已封,不允许私家车通行,而是给救援、救灾车辆让出通道。应子弦的导师神通广大搞到了通行证,才得以顺利通过高速路口。
应子弦和其他人透过车窗看去,即使不允许通过,许多民间自发组织的救援车辆也在不远处整齐有序地排列着,随时听候调遣。
周世砚是个男生,当时看到这些情景,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连眼眶都有些红,磕磕巴巴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我、我有点想哭!”
没人笑话他,大家都感触颇深。
那时的满腔热血还历历在目,但是当真的到达震区时,大家都有些懵。
最近的一支部队以强行军的方式达到了巴邑市,一刻未曾歇息就开始了救援。到处是撕心裂肺的悲鸣和呐喊;到处是砖石瓦砾和埋在其下的残破躯体,路边排列着一排排用裹尸袋装好的尸体等待亲人认领。
通过阅读文字和凭空想象做好的心理准备在亲眼目睹这冲击性的画面前不堪一击,陶梦泽喃喃:“我觉得我才是需要干预的那个。”
周世砚和另一个女生余云想就现实多了:“怎么没人管我们?”
没人安排他们,没人调控他们。导师曾受聘做过部队的心理辅导,也是巧,在现场遇到了部队领导,立即被拉走了,留下应子弦四个人,站在废墟上彼此对望,比灾民还像灾民。
周世砚和余云想愁的就是生活问题。因为时不时还有余震,所以部队推平了一块空地,搭上帐篷,灾民就安置在帐篷里,密密麻麻,连坐的地方都没;吃饭问题则靠部队解决。子弟兵的大锅饭一做好,灾民是第一批去吃的,最后一批才是当兵的。
反观应子弦他们,吃的问题没解决,晚上睡哪同样没着落。
余云想饿得有些受不了,小声说:“要不我们和灾民一起,去部队吃饭吧。”
她是看着应子弦说的。应子弦在学校颇有名气,不止是因为她的外形,也是因为她的能力。在导师不在的情况下,大家下意识地就将她当成了领头的。
应子弦下巴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你好意思?”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那些年轻的战士席地坐在瓦砾间,满是污垢的手捧着碗大口地扒着。他们不眠不休地救援了两天,因为大型挖掘吊机器械还无法进入灾区,许多战士是以血肉之躯扛起钢筋水泥构筑的建筑材料,然后徒手挖开碎砖瓦砾,此刻捧着不锈钢餐盘的那些手满是伤痕。
一个记者想趁他们吃饭时采访他们,刚把话筒伸到某个战士前,却见他捂脸转头,一叠声嚷:“别拍我别拍我!我妈看见会心疼的!”
那一刻,在场的众人像是才忽然想到他们不仅是永远顶在前线的无畏战士,也同样是父母手中娇生惯养的独生儿子。
余云想不说话了。周世砚和陶梦泽也劝她:“我们是来为灾民服务的,不要给部队添乱了,出发前导师不是让我们带些吃的吗,先凑合一顿再说。”
应子弦也打开了自己的大背包,她带的都是牛肉干之类的高热量食物,方便填饱肚子;周世砚和陶梦泽带的是饼干面包;余云想来之前想着再怎么艰苦,吃饭肯定有保证,所以意思意思带了几块巧克力。学校地处北方,气候比南方冷,这几块巧克力从北方城市长途奔波到了南方的巴邑,在炎热的天气里很快化了。
“啊!”余云想拿着软绵绵的巧克力包装袋,有些化掉的汁渗了出来,她手忙脚乱地到处翻纸巾,大家看着颇有些无语。
应子弦扔给她一包纸巾,又看了一眼她的着装。知道来灾区,大家穿的都是运动装球鞋,一切以方便为主;余云想倒没穿裙子高跟鞋,但穿了条紧身铅笔裤和平底皮鞋,不出格,但绝不适合来救灾。
应子弦认真地看着余云想:“余云想,你真是天秀啊!”她扫了眼四周,指着废墟上一大块坍塌的水泥平台,“要不你上那儿站着去,我给你拍个写真?废墟中的残酷美这个主题咋样?”
应子弦在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块折叠白板,展示给余云想看:“喏,连打光板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