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斜阳,燥意渐褪。在炙热里扛了一天的花木,也似乎稍稍松了口气。声嘶力竭了整日的知了,却还在坚持。 周家大院的大书房里,三爷周纪秋觉得一定是知了叫得太烦人,否则他怎么就看不下书去。 三爷在书房踱了两圈,又坐在书案前闭目静气。只觉知了叫声满耳,身旁却格外空寂。 母亲、大儿子,闺女,老儿子都在上都。二儿子陪他娘亲――自己的亲亲媳妇去了滦平县城娘家小住。 没错!姝眉外祖家终于搬到县城大宅去了。这两年王家添丁进口迅猛,老宅越发显得逼仄。再加上有高官的那家族兄多次规劝,王勇之这几年生意规模发展的越发大,再在这小宅子窝着,实在不利于商场场面上的交际。 王老太爷自我催眠:搬到那个满是铜臭味的大宅,纯属为了子孙发展的不得已。 娘家乔迁之喜,王氏怎能不去道贺。去时是一家三口,回来就三爷一个。 趁女儿婆母不在,亲娘万般挽留女儿外孙在娘家小住。三爷面上笑容温润,大力支持,心里却有点被娘子甩了的小凄凉。 今天一早四弟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回弟妹娘家小住,让这种小凄凉变得酷暑难温,还演变成出小暴躁。 正当三爷暴躁的恨不能撅笔杆子时,书房门被轻敲几下,三爷以为是自己长随常乐,随口叫进,等人进来,他才看出原来是母亲身边的平儿,这段时间正在老四那帮忙照顾小强。 三爷愣了下,还没开言,平儿已经规规矩矩行礼道:“才刚三爷身边的常乐大哥,去厨房取凉茶,老太爷有事唤他,又怕耽误三爷用茶,正巧奴婢在,就代他给爷送来了。” 三爷才看到她手里的凉茶,随口说了句:放下吧!平儿放下茶并没多言,躬身退出。 三爷端起凉茶刚要喝,忽然没了胃口:没有闻到娘子泡的那股香味儿,喝起来也一定没有闺女做的那么酸甜可口。 站起来又绕了个圈,果断下了个决定,大踏步出去,跟父亲报备下:去县城接妻儿!马上! 三爷去二进院找赵老太爷这空儿,大门处跌跌撞撞进来两人 ,周往扶着醉醺醺的四爷,一副苦瓜脸。四爷东倒西歪嘴里还不断嚷嚷什么。 走到书房前,看到大鱼缸,那货忽然大喊:“口渴!我要喝水!”然后就想一头扎到鱼缸里狂饮。 周往差点没先掉缸里,死命拉着他:“四爷!四爷!这个不能喝!” 四爷怒了:“四奶奶不让我喝,你个狗奴才也敢不让我喝!看爷不打残你!” 周往都要哭了:你说我这是啥命啊?跟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爷,去丈母娘家和小舅子拼酒,喝多了还干仗,干不过就耍疯回家。回家还要喝鱼缸的水。 好说歹说哄他去书房,万一三爷在,让三爷收拾他。 结果书房没人,那要喝鱼缸水的货,不耐的大喊口渴,周往一眼看见桌子上的凉茶,忙端过来伺候他喝下。 完事他咕咚躺罗汉床上 ,嘴里喊着还要喝。周往一边安置他一边回应:这就去拿! 看他消停些了,周往才匆忙出去拿茶水。 他哪知他刚走不一会儿,四爷就又折腾起来,口渴异常,格外的燥热 ,胡乱扒掉外衣,栽栽歪歪在书房到处找水喝。 书房门被轻扣几下,里面没人回应。外面的人就轻轻进来,走动间,轻薄的夏衣柔柔的,飘动如蝴蝶。一股淡淡清香如引蝶的花开。 千里之外上都的周家长房正在依依惜别。 得了长房金孙,三房长孙金榜高中,又顺利的给长孙定了门好亲。赵老太太要多遂心有多遂心。于是归心似箭。 大爷夫妻苦留不住。本来大奶奶还想实在不行,留下姝眉。在众多遂心中,唯独婆母为这孩子的筹划还没结果。 只是赵老太太似乎对原来的计划有变,并没同意留下姝眉,其实姝眉也不愿意。 无奈的大爷只好打理好路上要用的车马船只,送老太太一程。好在有多次往返经验的周霖护送,多少让大爷夫妻放心些。 一路平安,比来时顺利,还快了不少。 提前得到消息的老家,派三爷等在上京。等赵老太太一行弃舟登岸,就看到在码头等了多时的三爷。 早就想爹娘想得掉金豆的霁哥儿,此时除了爹爹的怀里,哪里都不想坐。姝眉看到温润慈爱的老爹时,没出息的眼里泛酸。 三爷想念子女之意也不加掩饰,只是看向赵老太太时,眼神里除了孺慕之思,还闪过一丝隐藏的担忧。 到了周家大院时,看见二门处只有三儿媳王氏,带着一群下仆恭候着,赵老太太的心里闪过一丝不悦。 等一家人相见过,又见老儿子周纪冬脸上隐约有伤,神色也很不对劲。老太太心里一咯噔,看向王氏问:“老四家的呢?” 王氏为难了下:“母亲一路车马劳顿,先休息片刻可好?等母亲休息好,儿媳再通禀可行?” 老太太闭了闭眼,长吸呼一下,睁开眼,神情平静:“说吧!无妨!” 看了看满屋的人,王氏还是有些尴尬,讷讷不成言。 见老妻的脸色又变,周老太爷清咳一声,挥退下人,叱道:“孽障!你还不自己说?!” 四爷身子微微一震,最终走上来。对着赵老太太低声:“娘!桂英这几天身体不爽利,起不来身,没能接您,您,莫怪她!” 赵老太太目光锐利:“你脸上的伤哪来的?她起不来身,是你打的,还是打你累的?” 四爷脸胀成猪肝色 ,吭哧了好一会,才嘟囔道:“娘!我想纳了平儿!” 赵老太太似没听懂的:你说什么? 四爷忽然像下了决心似的,很光棍的抬头提声:“娘!我要纳了平儿!” 赵老太太啪的把手边的茶杯扫落下去,“你是不知道咱家的规矩,还是没有儿子?” 四爷被这气势和问话又整怂了,吭哧道:“要不咋办?平儿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句话让赵老太太脑袋嗡的一下,长子家那个通房的作妖,和母子双亡的惨状等等,蜂拥而至。老太太眼前一黑,身子就栽下去。幸亏身边的王氏忙一把扶住。 众人都被唬了一跳。赶紧抚胸拍背,一叠声叫人请大夫去。好好的,本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各个心情烦忧,乱成一团。 尤其姝眉在上都就得知,祖母的心悸病因为那个通房的刺激,越发加重,再不能受大刺激,否则寿数有碍。 按说祖母向来不是个脆弱经不起事儿的,只是除了她本来大病初愈,再加上四叔和平儿的事虽尚不清楚,也八九不离十。一下子勾起祖母的旧病和心结。撑不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