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白宜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 .......还在山里?白宜环顾四周,嗯,是一间山里的破旧棚屋。 剧烈运动过的人都知道,往往只有当睡过一觉后,浑身的酸楚才会炸开,十公斤□□,海底爆破的那种。这是人在极度紧张时,所感觉不到的。白宜抬了抬胳膊,没忍住咳了声,果然,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不过,还好。 “醒了?” 白宜一僵,默默扭头。祁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她身边。 相对无言。 良久,祁宁打破沉默,“怎么回事?你一身血走出地宫,话还没说一句,就倒下了。阿难那小子还昏着呢。” 千言万语涌在嘴边,白宜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顿了好久,决定先道个歉。不过她可以保证,绝不是故意装晕的。是真的抗不住了。 祁宁叹了口气,“阿难是不是想杀你?” “........你怎么知道?” 看白宜这一脸惊讶的表情,祁宁都能给气笑了,“你手上的刀伤,除了他那把弯刀,还有哪把?嗯?还有你脖子上的手印。哦,他脖子上也有,而且,比你的更深。看不出来啊,你力气挺大的啊。不是我说,你俩在地宫下面,刻意避开我,在那对掐呢?” 白宜低下头去。祁宁话头一顿,叹了口气,“老板娘,我也没有要说你的意思,你..........” 等撩起她的头发,看到那张紧绷笑意的脸,祁宁彻底无语了。 “.........没有没有。你继续批评,我听着呢。”白宜拍了一把脸,拍得狠了些,手上浮出鲜红的五个手指印。 祁宁本来气到想撞墙,一看她用力这么大,一下子也愣住了。 “对不起。你要是还没解气,我就再扇一巴掌。”白宜无声地笑了笑,毫不含糊,又举起了手。 “..........”祁宁猛地扣住她的手腕,怔怔看向她。“……老板娘?” 白宜摇头笑笑,也看向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对不起。” 祁宁没出声,良久,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老板娘,你要是死在这..........算了,你就这么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吗?” “啊,在以前我是这么想的。”白宜轻轻地说,“无牵无挂嘛。父母早逝,家里就剩我一人。” “.......以前?”祁宁顿了下。 “你知道被刀抵在脖子上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白宜笑了声,轻轻吸了口气,“我想的是,就这样死掉就好了。有一刻我觉得自己疯了。你知道吗,祁宁,我以前其实不这么疯的。” 祁宁静静看着她。 “自从加入了归零社,我觉得自己变了,或者,这才是真实的我。归零社的任务一个接一个,永不止歇,它给了我一些活下去的目的,也给了我很多死亡的理由。”白宜的声音很轻,“我从来不知道死亡也能这么诱惑,一死白了,” 祁宁看着她,没有出声,直到白宜抬手覆上脸。 “我有点害怕了。”她说。 “.......怕什么。”祁宁忽然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胡思乱想。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在外面等你的。” 白宜淡淡笑了,摇了摇头。 “祁宁,问你句话。你,来过这里吗?” “没有。”祁宁答得很干脆,“怎么了?” “嘛........在地宫里,我遇见了一个人。就是把我从阿难刀下救出来的人。他告诉我,你在骗我。” 祁宁微不可察的一僵。“比如?” “你来过这个地宫,知道它的正门,阿难用刀抵在我喉咙的时候,你就在我身旁。”白宜掰着指头一条条说,“由此种种,可以作此猜测,至今为止,你对我的关心都是伪装,来掩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白宜顿了顿,继续说,“或许,你有更在乎的东西,它可能在我身上,但绝不是我。” 祁宁沉默片刻,笑道,“那你信吗?” 白宜看着他的眼睛,摇头。 “不信。” 寂静片刻,祁宁笑笑,“这可不行啊,老板娘。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是敌是友,生死攸关。” “所以你到底骗没骗我啊?”白宜拍了拍祁宁的肩,语重心长得说,“骗了就直说,你放心,我现在没力气,不会现在就爬起来跟你对拼的。你要是没安好心就当我没说。我娘说了,我从小就不会骗人。” 这话是真的。白宜是哪种人?小丫头卓然不群,从扎羊角辫、拖着鼻涕泡的年纪就到处乱逛,那么拥挤得巷子口,一大堆小孩扎堆玩耍,就唯独她,能被招摇撞骗的骗子,被骗走一整袋刚买的绿豆糕。长到这么大,白宜依然深谙,自己属于缺心眼的。毕竟当年被骗之后,还跟在人家后面,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想不想吃绿豆糕?”早春二月,乍暖还寒,白宜捧着热乎乎的绿豆糕,被一双脏兮兮的手绊住了脚步。 是个半大小子,文文弱弱,衣服边角沾满了尘灰。看着白宜得手,咽了一口口水。 “想不想吃绿豆糕?” 丫头鼓着腮帮子,率先开了口,一双乌溜溜的眼打量着少年。 “想不想吃更多的绿豆糕?” 少年却不答,彬彬有礼得反问。声音是柔和悦耳的,只是似乎感了伤寒,有点哑。“实不相瞒。姑娘你把一袋绿豆糕给我,我能给你两袋。” 白宜瞪大眼睛,就见那小子腼腆一笑,只是他的眼始终盯在糕点,似乎自始至终都未打量一眼,跟自己对话的丫头是谁。 “怎么变?” 少年信誓旦旦,“万物相生相克,阴阳相声,太极八卦。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哇。” 然后白宜就伸手递给他了,少年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而她目送少年离去的身影,目光充满期待。 往事不堪回首。 服了。心服口服。 “我没来过广西,也绝不会害你。”祁宁立马举手,信誓旦旦。 “切,保证有什么用?你就是发誓天打雷劈我也不信。每天发誓的人那么多,也没见有几个心怀鬼胎的被老天收了去啊。”这倒是白宜真心话,发誓这种废话,无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那你说怎么办?”祁宁大呼郁闷。 “这么着吧。你要是骗我,我白宜就死在清凉山下,然后你逢年过节给我带点奶油果子,蜂蜜蛋糕。”白宜脸上泛起淡淡的向往。 “.......我靠?”祁宁一脸怀疑,激动拍手,“老板娘,原来你缺心眼啊。” “骂谁呢骂谁呢?你就不能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白宜循循善诱,苦口婆心,“换做是你,好不容易相信了次人,尽管那人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救命恩人还跟你噼里啪啦讲了他很一通坏话。顶着何等的压力,压了何等的赌局。完了到最后,他跟你说不好意思,我还是骗你的。你不生无可恋?” “.......合着我是明白了,你还是不信我,在这含沙射影呢。”祁宁感叹,顿了顿,又说,“是。那是相当的生无可恋。” “不过,老板娘,照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生无可恋了。” “怎么?”白宜闻言一怔,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还未曾了解过他,“对哦,以前没问过你,你也不是南京人?” “不。”祁宁摇头,莞尔一笑,“我生在上海,和你一样。” “嗯.......家里有点变故,我六岁那年,天寒地冻里跟着母亲,从家里被赶出来,雪夜藏身野山庙。”祁宁叹了口气,“那天晚上母亲就去世了,而后我遇见了师父。师父是归零社人,我便理所当然进了归零社。” 白宜怔了一下。 “我不了解你,老板娘。有句话你说对了,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充其量有那么点孽缘。不过,祁某还是希望老板娘能过得好。毕竟命这种事,我们也改不了。”祁宁挑眉笑笑,“但可以找比自己还惨的人嘛。哈哈哈。” 白宜被他给逗笑了,谁知这一笑,绷着的神经放缓下来,不知不觉就又困了,刚合上眼没多久,忽然被推了一下。 “那个啥啊......老板娘?” “.......嗯?”白宜睡眼惺忪。 “能不能把你的缺心眼毒誓改一下?” “......改成啥样?”才有点困意又被摇醒,白宜想吐血。瞅了瞅这家伙,却发现他一直撑着脑袋坐在那里,冒似真的认真想了半宿。 “就这样。”祁宁笑了下,“要是我骗你,老板娘你就好好活着吧,我埋清凉山底得了。逢年过节的话,瓜果纸钱就免了,你来看看我就好了。” 白宜怔了下,顿了好久,忿忿不平。 “你当我傻?”